第317章 昨日仇,今朝恨,平野孤影,須傾梟雄淚(一)

平原野地,一個頗為臃腫的身影正在長草之中快速奔跑,行色匆匆。他僧袍披身,看起來是和尚打扮,但頭上依舊有著短短的頭髮,身後更是背負著一個人。

那人昏昏沉沉,渾身狼藉漆黑,傷勢極重,看起來頗為狼狽。肉眼可見他斷了一臂,鮮血不斷的從袖子中滴下。和尚也同樣好不到哪裡去,他的傷勢要輕一些,故而能背負著身後的人急奔。只是這一路毫不停歇,已經連續奔走了小半個時辰了,和尚也是氣喘吁吁,依舊咬牙堅持。

終於背後那人「嗯」了一聲,勉強醒了過來,他看了周圍一眼,無力地問道:「到哪裡了,彭和尚?」

那個叫做彭和尚的人喘息道:「已經出了襄陽了!我帶你到明教的光明頂,楊左使你先別說話,等見了范右使……」

「光明頂?不,不!你停下吧,我有事情和你說!」背後那人,也就是明教的光明左使楊逍費力道。

彭和尚彭瀅玉卻不住腳,繼續道:「馬上就好了。昆崙山也就在不遠處……」

「停下吧,我知你心意,但你這樣會害了我明教的!」楊逍嘆了口氣。

彭和尚一驚,道:「什麼?」

「就在這裡停下,聽我給你說。我的時間不多了,所說的每一句話你都要記住,這事關我明教的生死存亡!」楊逍的語氣極為嚴肅,輕輕的拍了拍彭和尚的後背。那彭和尚愣了一下,終於咬咬牙停下了腳步。

他將楊逍放到路旁,讓他依靠著一塊大石,同時從懷中取出一個水囊和療傷葯,想要給楊逍服了。楊逍卻是搖搖頭,沒有取葯,而是指了指那水囊。彭和尚心裡一抖,忍住了悲痛,將水囊湊近了楊逍那乾裂的嘴唇,勉勉強強的餵了他幾口水。

楊逍喝完水之後臉色彷彿也好看了許多,他靠著石頭喘息幾下才道:「你不要帶我去光明頂。否則那個人一定會追過去的,明教的精英都葬送在了百花樓中,光明頂上只有范右使寥寥幾人,決然抵擋不了那人……你不知道那人的能力,他遠強於我等聯手,便是陽教主回來也是不敵此人!」

「我不明白,為何那人要這般做……」彭和尚低聲道,語氣之中兀自帶著驚怒。

整個明教的精英毀於一旦,這對明教來說自然都是毀滅性的打擊!一個不好,明教作為江湖十大名門的根基都會被動搖。彭和尚對明教的感情自不用再言,他更是五散人之中最具見識和冷靜的人,這一次在百花樓的轟然倒塌下,冷靜的救出楊逍便是證明。不過他對明教的損失更是心痛,兀自沉聲道:「我們明教和他已經聯手,說好了各取好處。他忽然反水對他有什麼益處?反而平白失去了我們明教的支持……」

這一次暗中與那人的聯手,楊逍與彭和尚是少數知曉內幕的人,其他明教眾人卻並不知道情況。楊逍搖頭道:「都是我的錯,我低估了他的野心,也高估了我們自己。那人自始至終都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增強他的實力,好在最後的破碎虛空爭奪戰中佔據絕對的實力優勢!這一次他的目標不僅僅是石之軒與孫恩,更包括百花樓中的所有江湖人。他根本也不需要我們明教的支持,至於那數千玩家,只是一個附帶的犧牲品罷了!」

「可惡,此人之心,當真是歹毒!」彭和尚憤怒的打了一拳地面,手背流血也毫不在意。

「歹毒……嘿,這江湖那有什麼歹毒與好意。只能說我們太大意了,與虎謀皮,原本就該有反噬的風險。原以為我楊逍這一次算計江湖,合縱連橫,將大江湖的幾方勢力都玩弄在手心之中,結果還是被此人算計。人心,我算計不到這人的人心……」

楊逍也有些悲痛。

那彭瀅玉低頭不語,只是伸手按住了楊逍的傷口。

楊逍臉色愈發蒼白,喘息道:「這人如此決絕,心思冷酷,已經不是用傳統常理可以揣測的了。但他一定不會停手,或許還會有動作。我之前與他接觸過,知道他一些事情,所以這一次他不會放過我的。你現在馬上獨自離開,不要走大路,只走小路,喬裝而行。也不要回光明頂,去這個地方躲上一段時間!」

他費力的從懷中取出一封信和一個信物,交給了彭和尚,彭和尚看了一眼,詫異道:「這……這是什麼?」

「桃花島的信物!」楊逍低聲道,「我師祖東邪黃藥師所在的地方。你憑藉信物去那裡,找到黑風雙煞讓他們引路。只是你此去會有些危險,但只要對黃藥師說我已經死了,黃藥師應該不會殺你……」

「什麼危險?黃藥師為何要殺我?」彭和尚驚訝道。

楊逍搖了搖頭,道:「沒時間解釋了,總之我之前騙了黃藥師師祖一些事情,他如果知道真相,一定會大怒甚至會殺了我的。但只要我死了,加上這個信物應該會保住你一命。而等你性命無礙,你要做的事情,就是把這封信給黃藥師……切記是要給他!」

當此關頭,彭瀅玉雖然知道這裡面還有很多疑問,但他知道不該問的太細,便是點點頭,鄭重的將信物與信件都收起來,仔細的放到了懷中。完了他又扶起楊逍,道:「楊左使,你還是吃點療傷葯吧,這是當年張教主留下的救命葯,他親手煉製,只要服了一定會有好轉。明教還需要你……」

楊逍卻搖搖頭,道:「留給其他人吧!我知道自己的情況,是用不上了。你回去告訴教主,說我楊逍有負他厚望,籌劃失誤,給我明教帶來如此重大的傷亡,我楊逍百死莫惜!」

「楊左使,這可不是你的錯……」

「彭和尚,你聽我說完!這一次的確是我的錯,我不應該自作主張,讓你們都來參與此事。陽教主在古墓之中尚未出來,好多決斷卻是我楊逍私自所為,所以我一定會為這一次事件負責。我死之後,不得葬在光明頂後山,把我骨灰放在入口的台階下,明教子弟都要踏我身體而過,算是我死後為明教守門!」

「楊左使,這如何使得!自從當年明教被那苦命的阿飛覆滅,都是你楊左使東奔西走,重建明教,才使得我教有今日局面。明教上下可都是看在眼裡……」

「不,我碌碌無為。太過於相信權謀詭計,卻不走江湖正道。那苦命的阿飛說的對,我們與魔師宮聯手,結果害死了郭靖夫婦,我內心裡也是非常過意不去。但當時只是想到對我明教有利……這份江湖人心,日後需要扭轉過來才行!明教不可背負這個罵名!你聽我的話,我死之後,就放出風聲,說一切都是我楊逍所為,你們都是被我蒙蔽的。甚至那陽教主,也是被我算計才被關到古墓。我楊逍想要獨攬明教大權,所以做出了許多決定,無論是與魔師宮聯手,還是與那人勾結,亦或者背地裡挑撥阿飛與明月宮的關係,挑動江湖風波,都統統推到我一人的身上!」

「楊左使,這等污名怎可由你一人承擔,這萬萬不行!我彭和尚還活著,推到我身上便是了!」

「不,彭和尚,你是我們之中素有俠義心腸的人,為人正派,大局觀最好,你說的話,旁人自然也會信了!上一次苦命的阿飛滅了我明教,獨獨留下了你一命,所以你一定要抓住這個機會,你是我明教復興的希望!等過了此劫,你就要找到陽教主和范右使,讓剩下的人好好地活下去,如此才是我明教之根本。而且我還有最後一件重要的事情交給你,請你務必做到!」

「楊左使,你說吧!」

「如果有機會,去找苦命的阿飛!告訴他……」他低聲說了這幾句話,貌似是極為機密的事情。那彭瀅玉大驚,道:「為何要找那廝?他恨死了我們明教才對,而且他是我明教大敵,我萬萬不可與他有絲毫瓜葛,他也不會相信我的話!」

「不,就要告訴他,此人有大能力,完全可以助我們一把!那個神秘人算計我明教,我楊逍也不會讓他好過!你把我的話告訴那個苦命的阿飛,至於怎麼做就看阿飛自己了。再加上你給黃藥師的信,最終一定會轉到郭襄的手中,那時候他們就會信了……我說的這些你都知道了么?彭和尚,這關係到我明教的復興,你一定要答應我楊逍!」

楊逍僅剩的一隻手臂緊緊地抓著彭和尚的衣服,身體前屈,費力的坐起。

看著楊逍那模樣,彭和尚禁不住眼淚橫流,當此彌留之際,楊逍還不忘為明教如此籌劃,當真是耗盡了最後一份心血了。他擦乾眼淚,用力點頭,一時間竟是哽咽地說不出話來!

楊逍這才鬆了一口氣,他臉上忽地閃過一絲紅潮,狀態似乎也好了很多。卻見他有些無神的雙眼看著遠處,那是昆崙山光明頂的方向,此時這位光明左使伸手指著那邊,長嘆道:「我楊逍自隨陽、張兩任教主,披荊斬棘,創下諾大功業,那是何等興盛風光!後蹉跎大江湖,便立志於復興明教,好讓我明教名動江湖,成為那天下第一大教!當年敗於苦命的阿飛槍下,我便潛心籌謀,等候各位兄弟歸來!又周旋於各大勢力之間,明通魔師龐斑,暗聯移花邀月,更與那神秘人聯手做事,甚至與那幾個玩家幫會都暗通曲款,眼見復興有望。只可惜人心難測,籌謀成空,我一番心血付之東流……悠悠蒼天,何不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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