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青衫從北洛城離開,背著書箱,一路南下,準備回南郡。
唐一墨算是他修行路上的指路人,但是他與唐一墨的關係,卻算是好友。
唐一墨這人,沒有什麼朋友,司馬青衫算一個。
一路南下,司馬青衫看盡了官道上的風景。
因為戰爭,有流民遷徙著。
大多數流民都是從帝京遷徙而出,他們需要找尋安定的地方。
司馬青衫夾雜在這些流民的隊伍中,他看到了許多流民因為飢困寒冷,餓死,或是凍死在了路邊。
面對這些生死,司馬青衫也很束手無策。
他能畫畫,但是他的畫作畢竟是虛假的。
所謂的潑墨成真,也不過是有形而無質。
比如他繪畫出一個饅頭,這饅頭卻也無法充饑,因而,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這些流民餓死在路邊。
他穿著打著補丁的青衫,一路作畫,他畫的是這些流民的百態,流民中也有各種各樣的情緒,有惡霸,也有狡猾奸詐之輩,也有熱心之人。
不少流民小孩看到司馬青衫作畫,臉上卻也沒有多少表情,他們在意的是能夠吃飽穿暖,詩情畫意這種東西,和他們無關。
素筆勾勒,墨由濃轉淡,素雪官道上,一位位栩栩如生的流民躍然於紙上。
隱隱之間,彷彿有悲苦情緒瀰漫開來。
司馬青衫收筆,整個人的氣息,彷彿都在這一幅畫中凝練了些許。
「此畫便名《流民圖》吧。」
司馬青衫深吸一口氣。
他想起了在北洛湖上詢問陸番的場景。
那一日,他佇立墨舟,青衫飛揚,眺望著那倚欄聽雪的陸少主,請求加入白玉京,求問畫道該如何修行。
然而……
陸少主卻是擺了擺手,拒絕了他的加入。
「白玉京不收你。」
「世界這麼大,你可以去走走,或許能夠有所收穫,有所領悟。」
「畫道非劍道與刀道,他沒有強大的破壞力和殺傷力,但是,若是有所成就,威力並不次於刀劍之道。」
陸番道。
飛雪之下,司馬青衫若有所思。
爾後,他便離開了北洛城,一路南下。
今日作畫《流民圖》,司馬青衫憋在胸口中的一縷氣頓時噴薄而出。
原本不過初入體藏的他,居然完成了一藏的淬鍊。
「畫道,在這天地之間。」
司馬青衫嘴角掛起一絲微笑。
他看著一路的流民。
卷好了畫作,踏入了臨近的一座小城。
小城簌雪紛飛。
街上叫賣聲很足,小城雖小,但五臟俱全,比起北洛,南江這樣的大城,小城更顯得人情味十足。
司馬青衫拍了拍身上的飛雪,在小城的街道旁,找了個空位,放下了書箱,他取出了剛畫好的《流民圖》。
他要賣畫。
窮畫師能做的,只有賣畫。
擺畫一日,卻完全無人問津,雖有不少人圍攏而來,覺得畫作極好,但是卻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只能指指點點,道個「此畫好看」。
司馬青衫也不惱,也不急。
這座城賣不出這畫,他便換一座城繼續賣。
有一位穿著披著紅色氅子的富家少女,身邊跟著為小丫鬟,撐著紙傘,擠開了人群。
少女目光如星辰,睫毛輕顫,望著畫卷,紅唇輕抿。
「此畫有難得的韻味……」
「先生,此畫怎賣?」
披著紅氅子的少女望向了司馬青衫,道。
「一百兩。」
司馬青衫看著少女,微笑。
「一百兩?你個窮畫師,覺得自己的畫值一百兩?你以為你是誰啊?」
少女尚未開口,她身邊的丫鬟卻是驚詫萬分。
周圍的圍觀人群,也是發出了吸氣嘶聲。
一百兩……這畫師,是想錢想瘋了。
他知道一百兩是多少嗎?
這畫師怕是一生都沒有見過這麼多的銀兩吧。
「小紅,不得無禮。」
少女卻是一急,呵斥道。
丫鬟頓時悲憤,「小姐,你可莫要被這窮酸畫師給騙了啊。」
那紅氅子少女卻是不理會丫鬟,看向了司馬青衫,粉嫩俏臉似乎都被風雪吹的有些通紅,道:「先生,此畫當真一百兩?」
司馬青衫看著少女,他隱隱感覺到了少女氣丹中的一縷靈氣涌動。
顯然,這少女是一位修行人。
因為天地蛻變而誕生的修行人。
「不。」
司馬青衫搖頭。
少女頓時愕然。
「此畫,一千兩。」
司馬青衫再度微笑,道。
少女身邊的丫鬟都要氣炸了,這窮酸畫師是這輩子沒有見過銀兩嗎?
一幅破畫,居然敢坐地起價漲到一千兩?
看他們小姐好欺負么?!
「小紅,回去找我爹準備銀兩,這畫……要定了。」
少女咬了咬豐潤紅唇,認真道。
「小姐……」
丫鬟不可置信。
然而,少女堅定的眼神,卻是讓丫鬟心中一顫,趕忙往府中方向而去。
司馬青衫有些驚異的看了一眼少女。
笑了笑。
「這位姑娘,先前都只是玩笑話,既然姑娘看中這畫,此畫便以十兩價格賣與姑娘吧。」
司馬青衫起身,抖落了身上的白雪,露出了打著補丁的青衫。
紅氅子少女一愣,爾後,流露出了笑容。
「當真?」
彷彿害怕司馬青衫反悔似的,少女從丫鬟那兒取了十兩碎銀遞給了司馬青衫。
爾後翹首以盼的望著司馬青衫。
司馬青衫卷好了畫卷,遞給了少女。
遞給少女的時候,司馬青衫微微俯身,湊近少女,輕聲道:「以靈氣觀畫,切記,莫要觀看超過一個時辰……否則,得不償失。」
司馬青衫叮囑道。
少女驚愕。
卻見,司馬青衫已經背起了書箱,消失在了風雪中和街道上。
離開了人群。
司馬青衫來到了一個饅頭攤。
「十兩銀子,一千個饅頭,可行?」
司馬青衫道。
那饅頭攤的攤主驚呆了,十兩銀子?一千個饅頭?
這人怕是個傻子。
趕忙點頭。
司馬青衫則是將十兩碎銀遞給了他。
「麻煩了。」
「明日城門外,分發給災民,每人一個。」
司馬青衫道。
司馬青衫說完,手中捻起一縷飄落的雪,頓時在空中抹過。
畫出了一雙懸浮於空中的冰冷眼眸,盯著那攤主,讓攤主渾身一顫,驚恐萬分。
這人……
待他回過神來,司馬青衫卻已經消失在了原地。
而那懸浮的眼眸也化作了雪水滴落。
司馬青衫窮苦過,他很清楚十兩銀子足以動人心,他無法完全相信攤主的良心,所以以手段震懾了一下攤主。
第二日。
城門外。
攤主果然擺攤了,一籠籠熱氣騰騰的饅頭在城門外發放了出去,倒是讓這平靜的小城掀起了風波。
饑寒交迫了數日的災民聚攏在城門前,有的災民喜極而泣。
司馬青衫在遠處,笑了笑。
轉身,背著書箱,打著補丁的青衫在風雪中搖曳,消失在了官道上。
城樓下,紅氅少女握著畫卷,誰都不曾注意下,望著司馬青衫消失的背影,睫毛微微輕顫。
司馬青衫南下往南江城。
每過一城,他都會畫一幅畫作,賣畫。
但是,卻沒有第一日那般好運了。
連續三日,他的畫一幅都沒有賣出去,世人都覺得他的是瘋子。
這個亂世,畫作能當飯吃么?
顯然是不能的。
雖然司馬青衫的每一幅畫,賣的都只是十兩銀子,但是,這價格,一般人根本承受不起。
第四日。
司馬青衫都準備收攤了。
忽然。
有熟悉的聲音在司馬青衫身後響起。
「先生,此畫可還賣?」
軟濡的聲音,帶著點點溫潤,司馬青衫愕然,回首,卻見那熟悉的紅氅子少女,抿著唇,望著他。
「姑娘……你?」
少女紅了臉,舉起了手中的《流民圖》,「我與爹說過,我出來拜師學藝,待學有所成便會歸家。」
「我很喜歡先生的畫,先生能否收我為徒?」
少女道。
司馬青衫愕然,卻是搖了搖頭。
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