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青石上道人奏曲,晨曦中「竹瓏」聽曲

「把道宗收了……」

陸番話語很平淡,彷彿天要下雨,叫聶長卿回家收衣一般的平淡。

聶長卿盤坐在蒲團上的身軀微微一僵。

道宗……是不是哪裡碰觸了公子的小心眼?

諸子百家中,道宗的實力極強,也是陸番最早接觸的百家之一。

聶長卿原本便是道宗棄徒,韓連笑由道宗諸子派遣而來,要殺聶長卿帶走聶雙,被陸番一不下心給攪黃了。

聶長卿曾經覺得,隨著韓連笑的死,道宗可能會有諸多強者出現在北洛城,為報韓連笑之仇。

可是,聶長卿猜錯了。

道宗無動於衷,韓連笑的死,就彷彿是一片秋葉沉入了池塘底,漣漪都不泛起。

「公子……此話當真?」

聶長卿壓住心底的驚駭,不由問道。

陸番倚靠著輪椅,晨曦的光輝在他的背後閃爍,耀眼而奪目,帶著淡淡的紫芒。

「我像是開玩笑的?」

「反正你救你妻子也要闖道宗,順便將道宗給收了,也不虧……」

陸番挽袖,將白色棋子落在靈壓棋盤上,道。

收編道宗,這還真是陸番的突發奇想。

陸番一直以來都入了一個誤區。

其實想要將白玉京構建成為凌駕於諸子百家之上的超脫勢力,其實有個更加討巧的捷徑。

以點破面,以收編三兩百家勢力來達到震懾百家的目的,在保持白玉京神秘感的同時,展現白玉京的強大,從而成為超脫勢力。

陸番一直都覺得自己是個和氣的人。

所以,他先讓老聶去探探底,如果道宗能像天機家般同意收編,那便皆大歡喜。

若是不願,那他陸番好歹也和氣過。

聶長卿有些口乾舌燥。

收編天機家,如今又要收編道宗……

聶長卿隱隱彷彿看到了陸番龐大的野心,他口乾舌燥的同時,也有些激動。

「怎的?不敢?」

陸番瞥了聶長卿一眼,挑眉道。

「你如今的實力,達到了十一段氣丹,再煉化一縷靈氣,便氣丹境圓滿,可以嘗試衝擊體藏。」

陸番話語縈繞在露台。

聶長卿面色一正,正襟危坐。

「體藏境其實並不好衝擊,霸王一人一騎衝殺萬軍,以極大的壓迫力欲要突破體藏桎梏,都差了一絲,你覺得不來點壓力,你能突破體藏么?」

陸番反問道。

聶長卿心中一驚,霸王一人一騎衝殺萬軍?

「莫要過的太輕鬆了,你如今的實力,實在不足掛齒,你若故步自封,未來……將會被淘汰。」

陸番道。

聶長卿攥緊了拳頭。

「修整一下狀態,跟倪玉討三顆聚氣丹,就三顆,不能再多……丹藥雖好,但你和倪玉不一樣,她可以磕葯破境,但你、凝昭、伊月等人都不許如此。」

「若有犯戒,嚴懲不貸。」

陸番手指敲打著輪椅護手,道。

聶長卿面色嚴肅,鄭重點頭。

公子……這是放棄倪玉了么?

聶長卿扭頭,看著島上撅著屁股一邊傻樂一邊煉丹的倪玉,抿了抿嘴。

「去吧。」

陸番擺了擺手。

聶長卿起身,下了白玉京樓閣。

輪椅自動轉向,憑欄處,陸番望著湖上晨曦,嘴角微微上挑。

他忽然有些期待,白玉京收編百家,一躍成為超脫勢力的那個時刻。

白玉京成為超脫勢力其實只差一層膜,而收編百家,便是捅碎那層膜。

湖心島上。

墨六七安靜的跪在青石板上。

他已經跪了一夜,可陸番都不曾理會他。

墨六七沒有放棄。

他要拜入白玉京,他要學習修仙法,他要成為真正的修行人,他要……復仇。

忽然。

墨六七渾身一震。

他抬起頭,希冀的望向朦朧在霧氣中的白玉京樓閣。

「公子……」

墨六七攥緊了拳頭。

「你敗給了霸王,失敗不可怕,怕的是失敗後爬不起來,被仇恨所蒙蔽。」

陸番縹緲的聲音在墨六七的耳畔響徹。

「公子……我該何如?」

墨六七鬆開攥著的拳頭,雙掌都在顫抖,他的臉上,不知道何時淚水縱橫。

他親眼見到阿珠在他眼前如血色曼陀羅凋零。

他親手拾起墨一痕碎裂的半塊小臉面具。

他的緊繃的心在崩潰。

「公子……你神通廣大,能不能救救阿珠和面癱臉,我願用一輩子做牛做馬換他們一生平安……」

墨六七跪伏在地,就像是個崩潰的孩子般,哭泣道。

島上。

聶長卿、凝昭等人紛紛望了過來。

看著哭的撕心裂肺的墨六七微微凝神。

這種傷心到極致的真情,唯有失去至親才會流露。

「他們死了。」

陸番縹緲的聲音縈繞。

「人死魂入地獄,難復生。」

陸番的話,讓墨六七心越發的冰涼。

「不過,如今靈氣復甦,天地大變,多出去走走,尋找仙緣機會,在未來……未嘗不可重開地獄,魂兮歸來。」

墨六七一怔,猛地抬起頭,眼眸中迸發出了希冀之色。

「你努力變強吧,當你強到足以可以重開地獄的時候,或許……便是你與他們重逢之時。」

陸番的聲音仍舊縹緲。

但是卻宛若一縷甘露,在墨六七乾涸而絕望的沙漠內心中帶來了滋潤和希望。

墨六七站起身,他朝著陸番深深鞠躬。

爾後,轉身,乘著孤舟離開了湖心島。

他要離開北洛城,他要闖蕩大陸,尋找仙緣,他要變強,直至可以重開地獄輪迴的一天。

「你可以去邊戍之地,或許,希望便在布滿絕望的地方。」

樓閣上。

陸番喝一口青梅酒,憑欄觀望,提醒了一句。

雲霧和話語繚繞間。

墨六七的身影,卻已經逐漸朦朧。

……

北郡,不周峰。

李三思徐徐睜眼,峰頂變得無比的靜謐,吹拂的風,彷彿都消失了似的。

青石之上一身青衫的李三思抓起了木劍,警惕的扭頭。

忽然,他怔住了。

因為,在青石後,卻是有一少女安靜的抱膝坐地。

少女閉著眼,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

不周峰上,怎麼會出現一位閉眼的少女?

李三思躍下青石,仍舊警惕環顧四周,黑黝黝洞窟前,依舊布滿了乾枯的屍骨。

這少女面對滿地屍骨,居然沒有絲毫的恐懼。

這少女……有問題。

隱隱間給他一種大恐怖。

李三思木劍抵擋,氣丹中的靈氣運轉,他死死的盯著閉眼的少女。

忽然有些怔住了。

少女肌如凝脂玉,稚氣未脫的臉上,帶著幾許對世間的懵懂和無知。

那種純潔,像是一柄小錘,敲擊在李三思的胸口,讓他的心微微一顫。

他不由的想起了他的妹妹李三歲。

曾幾何時,他妹妹李三歲也曾這般純真無邪……

然而,越是純潔,就越容易受傷。

當妹妹心傷改名莫愁,世間便再無純潔李三歲,只剩道姑李莫愁。

李三思垂下了木劍,「姑娘……」

閉眼少女沒有說話,只是揚起手指,指了指李三思腰間別著的木笛。

李三思一怔。

「姑娘要聽笛曲?」

少女頷首。

李三思有些不好意思,他喜歡在塞外獨自吹奏曲子,就是因為他吹的曲子並不是很好聽。

他不習慣在人前吹奏。

李三思想要開口拒絕,可是少女抱著雙腿,蹲在地上,翹著稚嫩的臉龐,讓李三思內心一顫,忽然就不太想拒絕了。

「在下若是吹奏的不好,姑娘莫要嫌棄。」

李三思撓了撓後腦勺。

爾後,又躍上了青石,盤膝而坐,木劍抵在雙膝,抽出了長笛,嘴唇抵笛,一口氣流湧入長笛,在木笛內穿梭,手指微動,奏一曲婉轉笛音。

不周峰上,笛音悠揚,伴隨著晨曦的光輝,有幾分恬雅。

青衣道人吹曲,稚嫩少女聽曲。

畫面頗為和諧。

然而……

若是此刻有人從不周峰外望去。

便可發現,哪有什麼聽曲的少女。

只有一頭人首蛇身的怪物,從黝黑洞窟中纏繞而出,懸在李三思面前,閉眼聽曲。

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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