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算一算陸少主的命

夜色如霜若輕紗,讓整個北洛城都籠罩上了一層熒華。

陸長空策馬,深吸了一口氣,湧入口中的,是濃郁到散不開的血腥。

他的心微微顫抖。

難道……真的被莫天語算中了么?

陸番當真在三大世家和劍派聯手下,死於非命?

一身冰冷的盔甲,陸長空騎乘在汗血寶馬上,忽然,整個人的背部有些佝僂。

羅岳沉默的跟隨在陸長空的身後,空氣中的血腥他自然也嗅到了。

他攥緊了韁繩,面色沉如水。

車軲轆和青磚摩擦的聲音響起,五馬拉車來,蹄踏聲逐漸小了下去。

帘布掀開,莫天語從馬車中鑽出,腰間別著巨大的酒葫蘆,深深的吸了一口滿含血腥味的空氣。

「這是一座充滿殺戮的城池。」

莫天語感慨道。

「大凶之卦,這一次,我沒有算錯……多麼希望這卦象是錯的啊,可惜,天道難違,陸城主,節哀。」

爾後,他解下了腰間的葫蘆,灌了口酒,酒液噴薄,濃郁酒氣,衝散了血腥味。

他坐在車架上,耷拉著一雙草鞋,一席儒衫袒露胸脯,搖搖晃晃,氣質放蕩而不羈。

陸長空瞥了他一眼,眼眸中卻是暴湧出了滔天的殺氣。

大有怒而拔刀,血濺五步的趨勢。

莫天語倒是無懼,灌了一口酒,打了個酒嗝後,大笑了起來。

「這才對,農家雖衰,但也是諸子百家之一,你這農家後人,也該有一些百家諸子所該有的霸氣才對……」

陸長空瞥了莫天語一眼,眯起了眼。

「先生,莫要亂語,言行是需要負責的。」

陸長空淡漠道。

「老羅,跟上,我們回陸府。」

「若是番兒出了事,便舉兵滅了終南劍派!哪怕棄了北洛又何妨!」

陸長空拋下這句擲地有聲的話語,馬鞭揚起,抽打馬匹。

馬蹄聲炸裂,朝著陸府方向飛馳而去。

羅岳眼波動蕩,手搭在了腰間長劍上,低吼了一聲:「末將誓死跟隨!」

三百鐵騎,也皆是跟上。

北洛城主軸長街上,便只剩坐在馬車架上的莫天語,捧著葫蘆。

他看著絕塵而去了一行人,咧嘴笑了笑。

便也讓車夫跟了上去。

……

陸長空臉色原本陰沉如水。

可是……

隨著策馬在城中飛馳,他臉上的表情就越發古怪和疑惑。

終於,他遇到了遠處數位處理屍體的鐵血軍士卒,目光一凝。

「唏律。」

拉扯韁繩,緩下速度,馬蹄聲如雨點般有節奏的落在青磚上。

陸長空翻身而下,大步流星朝著那些鐵血軍行走而去。

幾位鐵血軍士卒也看到了陸長空,臉上神色浮現出激動。

城主回來了?

「拜見城主!」

幾位鐵血軍士卒單膝跪在地上。

「少主怎麼樣了?」

「發生了什麼?城樓守軍,還有其他人呢?」

「前方戰況如何?」

「傷亡如何?」

陸長空蹙眉,冷著臉,連續問了幾個問題。

單膝跪地的鐵血軍士卒們,被陸長空劈頭蓋臉的問題問的有些懵逼,支支吾吾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陸長空身後的羅岳早已經忍不住了。

怒目圓瞪,一步踏出,發出如獅吼般的暴喝。

「問你們話呢!一個個都嚇傻了?!支支吾吾憋屁呢啊?!」

幾位士卒臉皮子一抖。

「啟稟城主大人。」

「城中戰鬥……早已經結束了。」

終於,一位士卒開口道。

陸長空一愣。

還沒有等他繼續詢問,士卒便已經把發生的事情給娓娓道了出來。

「劉、祝、陳三大世家被少主一令以謀反罪抄家滅族,劍派強者也全部死絕,數百儒生,北洛湖上辱罵少主,也被少主下令押解大牢全部抹了脖子……」

士卒語速並不慢,但是他的話語,在陸長空和羅岳的耳畔,卻彷彿是雷霆炸開似的。

什麼鬼?!

之前的情報……不是這樣的啊?

怎麼一切都反著來?

陸長空臉皮子微微抖了抖,「當真?」

那位稟報的士卒,都快哭了,他難不成還敢謊報不成?

「城樓守軍怎麼只剩幾個,其他人呢?死傷很嚴重?」

陸長空繼續問道。

士卒抱拳:「啟稟城主,這一戰……弟兄們傷十八人,亡三人。」

「至於其他人……都被羅統領叫去搬屍了。」

吊在陸長空三百鐵騎後的馬車中,驟然傳來了驚詫之聲。

「不可能,劍派七俠來了五人,你們憑什麼,又拿什麼來贏得勝利?!」

馬車中,傳來了莫天語的質疑聲。

陸長空的臉色剎那間便拉了下來。

「莫天語,陸某說過,閣下要為自己的言行負責,難道因閣下一卦,我兒便不配活么?」

陸長空聽了莫天語的話語,臉色驟然變得冰冷。

羅岳也是不善的盯著莫天語。

「你若不是國師首徒,陸某現在便斬了你。」

陸長空淡淡道。

莫天語也不傻,自知言語有失,不過,心中的高傲,讓他並不認錯,只是朝著陸長空拱了拱手。

爾後,自顧自的從儒衫中掏出了三枚銅錢,仔細打量。

他的卦,難道又錯了?!

陸長空深吸了一口氣,扭過頭看向了士卒,眯起了眼,臉色緩了下來。

「好,很好……番兒平安就好。」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不過,陸番似乎都處理好了。

知道陸番安全,陸長空反而不急著回陸府。

他要去替陸番收個尾。

……

「劍派七俠來了五位,除非陸長空坐鎮北洛,以三百武人組建的精銳鐵騎圍殺……否則,以北洛城守軍之力,陸平安必死!」

「我不信……」

馬車中。

莫天語抓了抓亂蓬蓬的頭髮,以花指捏銅錢,飲葫蘆酒,拋起銅錢,噴一口酒霧。

銅錢在酒霧中翻卷,平鋪在了他手掌中。

他眯起眼,就著馬車窗戶照耀下的月華,琢磨卦象。

「仍為大凶之卦,陸長空之子……明明在劫難逃才對。」

莫天語收起了銅錢,有些煩躁的抓了抓頭髮。

「不行,我得當著這陸少主的面,算一卦,算一算此人的命!」

「去陸府。」

莫天語對著車夫喊道。

……

陸府。

陸番的別院中。

景越背負著黃梨木劍匣,盤坐在地。

望著星辰遍布的夜空,有幾縷惆悵。

他活下來了。

此刻的他,回想起坐在輪椅上的陸番,淡漠望著他的眼神,還是心有餘悸。

原本,他以為自己投降便可活,可是,陸番那句「給我一個讓你活的理由」讓景越心涼了半截。

他給不出理由,那便是死。

劍派在北洛城中的勢力被陸番以強絕的實力,直接拔除。

劍派七俠中的四位,都被殺了。

而他,如果不是急中生智,交出了劍派最重要的搬血術和數套劍術,以此來換得性命,恐怕……哪怕他投降,下場也只剩被抹脖子一途。

因為……他知道的太多了。

月華森冷,就像景越冰冷的心。

如今的景越,已經不是劍派七俠之一,他有了全新的身份……

陸少主的奴僕。

沒名沒分的那種。

沒錯,景越為了活命,不僅僅賣了搬血術和劍術,連自己也一起打包賣了。

不過,他倒是沒有太多的屈辱感。

就像他一直以來的想法。

活著……難道不好嗎?

抬起頭,陸番房間的屋頂上,凝昭一席白裙盤坐,月華灑落她的身軀,像是出塵的謫仙,風華絕代。

閉著眼眸,運氣的凝昭,心有所感,睫毛微顫,睜開了眼。

眼神淡漠的瞥了景越一眼。

景越臉色一僵,朝著凝昭露出了一個僵硬的笑臉。

忽然。

凝昭抬起頭,眉頭蹙起,望向府外。

院子中的景越也是目光一縮。

陸府外。

五馬拉扯的華貴馬車緩緩停下,馬匹嘶鳴。

披頭散髮,拎著葫蘆的莫天語,走出了馬車。

看到陸府大門緊閉,莫天語眯起了眼。

他掂了掂手中的葫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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