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三

艾克斯的媽媽和爸爸離婚的同時,我舅舅卻要結婚了。

這叫怎麼回事!

正像我們和爸爸媽媽討論過的那樣,舅舅和未來的舅媽,是因為在一起感到快樂,他們才結婚的,對吧?

那麼有一天舅舅和未來的舅媽,會不會感到在一起不快樂了?也就是媽媽說的什麼事情都會「變化」,這一變化,他們是不是也要離婚?

你看,他們還沒結婚,我就想到有一天他們要離婚的事了!

不過現在先不說他們結婚還是離婚的事兒。

我媽媽那個系統的人,都有點非比尋常,或者像媽媽說的,「不務正業」,可我認為這不能包括我。

舅舅放著好好的銀行工作不幹,突然,說辭職就辭職了。還說:「我寧肯不要那麼多分紅,也不想再看人家的臉子行事了。」

爸爸說:「那是因為你已經掙夠了錢。」

舅舅說:「難道我只有在銀行混的本事?看來你是太不了解我在其他方面的能力了。」

就像要證實自己的能力,辭職之後,舅舅馬上就找了一個和銀行八竿子打不著的、我們誰也沒想到的工作。

當他告訴大家這個消息時,乍一聽,我們還以為他說著玩兒的:通過考核,他在某個大飯店,找了個名副其實的配酒師的工作。

我問媽媽:「什麼是配酒師?」

她說:「就是客人在用餐時,面對品種繁多的酒單,不太容易決定用什麼酒配餐,那時,就可以諮詢飯店的配酒師,而配酒師可以根據自己在酒品方面的淵博知識,建議客人哪道菜配哪種酒。當然,只有在大飯店裡才有配酒師……」

據說沒過多久,舅舅就「在餐飲業混得很有一些名氣」,這是媽媽的話。

爸爸對舅舅這個品酒工作羨慕得不得了。

他本來就愛喝,不像舅舅僅僅是葡萄酒迷,他是愛爾蘭威士忌迷。尤其在周末,如果你看見他說話聲音軟軟的、前言不搭後語,還一味迷迷糊糊地對你笑,那就是他喝多了。

好幾次,半夜三更地,我和媽媽,把躺倒在前門草地上的爸爸拖回家,不用問,他肯定是去什麼人家裡party了。

我和媽媽一人架著爸爸的一條胳膊,拖著爸爸往家走,爸爸仰面朝著滿天的繁星,兩條長腿在草地上蹭著,說:「那麼多冰塊啊!」還問我們:「怎麼沒有給我放冰塊?」

媽媽照他的頭上就是一巴掌,說:「放了,接著!」

他可真是沉啊!別看媽媽那麼小的個子,和我一起拖著爸爸往家走的時候,一點不比我的貢獻小。

她說:「我這力氣是練出來的,你要是經常這麼練,也會練出大力氣。」

想必我還沒有出生的時候,媽媽就經常這樣拖爸爸回家了。那時候,還沒有我的幫忙,她只得一個人單練,結果就練出這樣的力氣。

過後爸爸還說:「我有什麼錯?我不過是一進家門就上床睡覺罷了。」

看來,他是一點也回想不起,他是如何躺倒在前門的草地上了。就是我們向他描述當時的情景,他也是來個不承認、也不否認。

睡到半夜,我迷迷糊糊地看見爸爸進了我的卧室,還把我搖醒了,問我:「馬桶呢?我怎麼找不到馬桶了?」

想必是他要上廁所,結果走錯門,跑到我的卧室里來了。我真擔心他會把我的床當成馬桶,在我床上撒泡尿。便把他攙進廁所,按在馬桶上,然後回我房間,還把門一鎖。

結果你猜怎麼著?也不知他上沒上廁所,他就那麼坐在馬桶上睡著了,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

現在舅舅更有話說了,經濟危機不但沒影響他什麼,他後來開的那個咖啡館還特別受歡迎,簡直可以說是顧客盈門。

媽媽說:「因為眼下大家花錢都很謹慎,不再放手消費那些大飯店、高檔旅遊項目……這些口味不俗的小飯店、咖啡店、書店,就成了人們消費、消遣的最好選擇了。」

媽媽還說,舅舅之所以這麼有恃無恐,說辭職就辭職,是因為他有很特殊的味蕾:短時間內品嘗多種酒之後,各種酒的味道,很快就能從舌頭上自行清理乾淨,不會留下任何回味。

對於一個品酒師來說,這是再難得不過的事,十分便於他在品評下一種酒時,不會將前後兩種酒的味道混淆。也就是說,前後兩種酒的味道,互相之間絕不搭茬兒。

據說這樣的舌頭,幾百個也難遇到一個。

舅舅的業餘時間,幾乎全用來干這個了。媽媽說:「像他這樣的單身漢,不知是多少人的選擇對象,而他卻把時間,完全用在了如何品酒上,還到什麼學校去旁聽品酒方面的知識。」

「不知是多少人的選擇對象」?就憑舅舅這隻有個大白肚子的青蛙?我很懷疑媽媽對舅舅的評價。

確實,多年來也沒聽說過舅舅和哪個人談戀愛,所以媽媽還問過舅舅:「你是不是同性戀啊?」

舅舅向她大吼一聲,她才閉嘴。

我和黛安娜曾經和媽媽爸爸討論過什麼是「同性戀」,他們說得頭頭是道,在我們說「噁心」的時候,還嚴厲地教訓過我們,就像他們自己是「同性戀」那樣地捍衛過「同性戀」。

既然如此,為什麼媽媽問舅舅是不是「同性戀」的時候,舅舅對媽媽大吼一聲呢?

我真不明白,到底該不該相信他們對我們說的話。

舅舅很為他的味蕾而驕傲。媽媽說:「就跟他得了諾貝爾化學獎似的。」

舅舅因此也很愛惜他的舌頭,從來不吃帶硬殼的果仁,不喝過冷、過燙的飲料等等。要是我,就幹不了這個差事,如果在飲食上對我的舌頭有那麼多限制,那該是多麼大的犧牲。

其實,我也有那麼點品味的天賦,雖然沒有舅舅那樣獨特,也沒有像他那樣,受過什麼法國品酒學校的訓練。但媽媽常常為我的品味能力而驚奇,好比她做的那道魚,我一吃就吃出來,澆汁里使用了白葡萄酒,我說:「有白葡萄酒的味道。」

「可你從來沒有喝過酒,對吧?」

「我也從來沒有少嗅過。」這說的不論姥爺、爸爸、舅舅都是葡萄酒愛好者。只不過姥爺、爸爸,都沒有舅舅專業就是了。

所以爸爸和舅舅特別哥們兒,如果爸爸是「同性戀」,我想,他很可能會和我舅舅結婚,而不是和我媽媽結婚。

看來人人都得有個絕技,我的絕技是什麼?

媽媽說:「別著急,說不定哪一天,你就發現自己的絕技在哪兒,也就是說,你的潛質在哪兒。其實每個人都有自己特殊的潛質,只是很多人可能一輩子都不會發現自己的潛質在哪個方面……可惜,真的很可惜。」

姥姥卻說:「記得嗎,你五六歲的時候,就會破譯保險箱上的密碼。」

我一想,可不是嘛,而且不用任何工具。這樣的人,恐怕也是幾百個人裡頭才能有一個?

現在我的推理數學題,就是媽媽,也得想上一會兒,而我一下就能明白,爸爸趁機說道:「還不趕快給咱們家那個耶魯大學的Ph.D講解一番?」

媽媽說:「你大概還不如我。」爸爸就訕訕地走開了。

媽媽說:「如果你舅舅繼續待在銀行,哪兒能輪到他這樣一枝獨秀。」舅舅不認為這是媽媽對他的肯定。

他白了一眼媽媽,說:「我不和你談什麼一枝獨秀不一枝獨秀,我就跟你談我的分紅數就行了。」

不知道舅舅的這份工作,是不是艾克斯爸爸的推薦,反正舅舅一來我們家,如果輪到約翰休息在家,舅舅一定會抽出時間,到紐約第一大廚家,與約翰相聚。約翰什麼也不必準備,一瓶葡萄酒就行。

喝著酒,自然會談到各種酒的優劣,舅舅談得頭頭是道,姥爺說:「這是因為他把掙來的錢,都用來喝酒了。所幸他不酗酒,只是揀好葡萄酒喝而已。」

舅舅在銀行的收入不低,僅年底分紅,據說就有百萬之多,所以他根本不在意年薪多少,只談分紅。如果這些錢用來喝酒,恐怕世界上最貴的酒,他也敢喝。

是不是約翰從此了解到了舅舅在品酒方面的能耐?

見舅舅辭職不幹,爸爸十分羨慕地對媽媽說:「他的選擇是對的,誰願意老看上司的臉子……我還想辭職另找工作呢。」然後問媽媽:「你願意跟我一起離開紐約嗎?」

媽媽連想都沒想,馬上回答說:「不,不願意。」

爸爸像每每和媽媽談話之後,那樣無奈地說:「可以理解。」

媽媽說:「這次世界經濟危機,大約三四年也過不去,處處都在裁員,你沒讓裁員已經夠幸運的了,還想辭職!這種時候,你以為隨便就能找到比現在更稱心的工作?你別看我弟弟,他什麼負擔也沒有,你呢,如果找不到工作,孩子們怎麼辦?我不在乎什麼水準的生活……不過你先想想黛安娜和詹姆斯的學費再說吧。」爸爸頓時就沒了脾氣。

我和黛安娜的學費其高無比,我也不知道他們為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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