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

艾克斯的媽媽和爸爸真要離婚了,但卻不是因為他媽媽說的那個原因:「將來我們離婚肯定是因為鑰匙。」

據說他們的離婚手續已經拖了兩年,因為有關財產分割的問題,而財產分割是一個十分複雜的問題。

艾克斯媽媽沒有委託我媽媽做她的起訴律師,而是另請高明。可我聽媽媽對爸爸說,是她自己不想做。因為,約翰是我們家那麼好的朋友,而且她也不怎麼待見艾克斯的媽媽。不但媽媽不待見,這個小區周圍的鄰居,也不太願意邀請她到自己家裡做客,因為她總是算計人家的丈夫。

什麼是「算計人家的丈夫」?

作為律師,媽媽那些女朋友,動不動就來徵求她的意見,法律、離婚,以及如何商定結婚契約等等……爸爸說,媽媽應該從律師事務所辭職,自立門戶,和她的鐵杆好友朱麗亞加起來,准能辦個特別掙錢的離婚事務所。

但她們與媽媽討論最多的,還是如何對待丈夫的技術問題。媽媽總是謙虛地說:「我也沒有什麼特別的高招兒,我的決策幾乎都決定於湯姆,如果他說往東,我就往西,大致沒錯。」

爸爸對舅舅說:「聽說艾克斯的媽媽還不是MBA,僅僅是紐約大學的本科生,和約翰辦理離婚手續期間,就不斷打電話給警察局,說約翰對她說了侮辱性的字眼什麼、什麼的。警察局對約翰發出了警告並記錄在案,據說僅憑這一條,法官就會給艾克斯的媽媽加一分。她還說『紐約州法律真好,離婚判決一半財產給女方,我現在正準備辭職,休息兩年,讓公司給我保留著位置,等分到財產後再去上班』。她說到做到,果然就辭了職,現在就在家待著。還有什麼『我的同事們說,就是應該把這些男人送到「洗衣店」,里里外外「洗」乾淨。以為離婚是那麼簡單的事?』那又是什麼事呢,又不是約翰想離婚,他就是想離婚也沒時間離啊,越到周末、假日,約翰越是忙,而這正是她提出離婚的理由,說是『沒有一點家庭樂趣』。最近約翰中止了艾克斯媽媽的銀行戶頭,改為實報實銷。你猜你那位姐姐怎麼說?她說:這樣做是違法的,既然還沒辦妥離婚手續,就還是夫妻,既然還是夫妻,那麼所有財產都是共同的,約翰不能限制她的任何花銷。」

媽媽不待見艾克斯媽媽歸不待見,但她知道法律是要遵守的。

「可我知道,艾克斯的媽媽是怎麼花錢的,她燙個頭髮,都要乘飛機到巴黎去燙,約翰的律師對此提出質疑,她還說『對不起,我就是這個生活水平』。約翰那方的律師也拿她沒辦法,誰也不能改變、降低他人的生活水平是不是?」舅舅說。

想來舅舅很了解艾克斯他們家的情況,他和約翰一起喝酒的時候,可能無所不談。

我在旁邊聽了之後,著實嚇了一跳,要是我將來遇到這樣一位妻子可怎麼是好?我不是說花錢的事,我是說,動不動就找警察的事。

舅舅接著又說:「一般來說,這就是有個大學文憑——還不要說MBA學位——的女人,和一般女人的不同,何況法官總是同情女人的。」

然後他們就悶頭喝酒了,好像這個話題很讓他們撓頭。要不,爸爸為什麼經常拿媽媽的Ph.D說事兒?

媽媽有時也會涉及爸爸的C等生,但我看得出來,她不是故意的,不但不是故意,還有意迴避,只是在稍不留神的時候才流露出來,從來不像爸爸那樣直接撲上去。

對此我深有體會,我不能撒謊,每次撒謊都得露餡兒,因為那些瞎話不是真實的,經不起複述,尤其我,記性特別不好,一不留神,就前言不搭後語。

我的意思是說,如果,只是如果,媽媽心裡沒裝著這樣的想法,也就不會在稍不留神的時候流露出來,對不對?

其實我的問題是:難道所有的Ph.D媽媽,有一天都要離婚?這是一個重要的離婚理由嗎?既然如此,我爸爸,還有我舅舅,為什麼還要和Ph.D或是MBA女人結婚呢?

轉眼我就忘了他們的談話,而且我對艾克斯爸爸和媽媽離婚的事也沒興趣,我可憐的是艾克斯,雖然他沒有對我說什麼,可是他更加不能與他人融洽相處,而且越來越不愛說話了,當然他也沒有掉眼淚。

他只是更多地被老師提醒,上課不注意聽講,或是校長更經常地給他媽媽打電話。

據艾克斯說,那些電話等於白打,他媽媽倒是很客氣地答應著,答應完了,根本就不到學校來,對此艾克斯倒感到高興……

不像我媽媽,校長一個電話,馬上就趕了過來,活像一隻剛充完氣的、彈力十足的球。隨便你說什麼球,籃球、足球、排球都行……

我說,學校怎麼不給家長們評獎呢?要是給家長評獎,我媽媽肯定能得個金獎。

按理說,艾克斯媽媽辭職在家,對他和他妹妹應該有更多時間照顧,可是艾克斯和他的妹妹,照舊天天是義大利小肉丸子麵條,因為在超市就能買到這種東西的半成品,買回來在微波爐里一轉就行。

其實我對艾克斯的媽媽沒什麼印象,既談不到好,也談不到不好,雖然我們算是街坊。只是常常見她穿著粉紅色的高跟鞋、小一號的衣服和黑色的網眼襪子,一擰一擰地上班去。

通常來說,我只看到大人們穿這樣的衣服去party。所以我猜想,她可能是內衣模特兒?我常在電視內衣廣告上,看到有人這副打扮。不過做內衣模特兒,她似乎老了點兒,看看電視上的那些模特兒,個個年輕得就像黛安娜剛出生那會兒的樣子,只不過是放大了尺寸。

那些小一號的衣服,把她箍得就像在台上比賽或是表演的「肌肉男」,如果不是在台上比賽或是表演的「肌肉男」,這樣凸現身上的疙瘩,真不算好看。就是人家「肌肉男」,平時沒事兒也不這樣凸現自己的肉疙瘩。

此外,艾克斯和他妹妹還得經常「換防」。

他媽媽和他爸爸有所分工,兩個星期艾克斯和他妹妹住在爸爸家,也就是我們這條街的那頭,兩個星期住在他們媽媽家。

因為分居的需要,他爸爸不得不給他媽媽另買一棟房子。那棟房子可真漂亮,坐落在小山坡上,可以看得見下面的河流,以及河流上的帆船。天氣晴朗的時候,河上滿是各色船帆,真像無數的彩色蝴蝶,叮在玻璃上或是鏡子上。

輪到他爸爸照顧的那兩周,尤其是周末,艾克斯和他妹妹,就像無家可歸的流浪漢,也許因為別人的爸爸媽媽周末都不上班,能留在家裡格外照顧他們的孩子,反倒顯得艾克斯和他妹妹少人照顧的不同。

周末正是人們喜歡下館子的時候,像艾克斯爸爸這樣的大廚,又是一等一飯店裡的大廚,更是忙得不可開交。雖說他爸爸給他們請了保姆,而且是工錢加倍的保姆,但是他們照舊吃義大利小肉丸子麵條,這肯定是保姆從艾克斯媽媽那裡學來的,就像我們的阿麗絲,從媽媽那兒學到的那些,比如,沒有一次洗乾淨過碗盞、鍋盆。

還有一次,說是艾克斯的妹妹感冒,躺在床上睡覺,保姆就和鄰居家的保姆在樓下打牌,沒想到艾克斯的妹妹醒了,想要到廚房拿點果汁,迷迷糊糊就從樓梯上摔了下來,鼻子都磕破了。媽媽說:「不知道會不會落下疤瘌,要是那樣就糟了,因為她的鼻子本來就不算太好看。」

從此以後,媽媽就經常把艾克斯和他妹妹接到我們家來,他們的保姆順便也就在我們家便餐。便餐之後,就坐在院子的躺椅上,看著黛安娜帶艾克斯的妹妹玩耍。

媽媽說:「我的廚藝比約翰當然差得很遠,但無論如何孩子們可以吃到正經的飯,而不是半成品。半成品里的添加劑太多,吃多了對小孩子不好。」

我呢,放學之後,如果沒有什麼體育訓練或比賽,就會抽出時間和艾克斯一起玩兒。所以我好像更忙了,不過媽媽也沒說什麼,只要我記得做完家庭作業就行。

其實和艾克斯在一起,也用不著多說什麼,就是說,我又能說出什麼?我從來就不像黛安娜那樣會說話,尤其是那些「甜」得讓我直打寒顫的話。

只能和艾克斯騎著自行車到處逛,或是找我那些朋友,可是他們平時就和艾克斯沒有太多的交流。

再不就玩點什麼,比如玩「數獨」遊戲,那是日本人發明的一種訓練邏輯性的遊戲。不知道艾克斯是打不起精神,還是不愛玩,也就不了了之。

我們只好悶頭做家庭作業,這一來,我的家庭作業反倒比從前完成的及時了。做完家庭作業,再看看艾克斯那不說是不高興,至少不能說很高興的眼神,我真不知道往下該怎麼辦了。

想來想去,最後終於找到一樣他感興趣的遊戲:跟著DVD打高爾夫球。一打就是很長時間過去,艾克斯的保姆都睡醒一覺了,我們還沒分出勝負呢。

黛安娜放學以後,也會經常陪著艾克斯的妹妹玩耍,她不再一一試穿她那些不知試了多少遍的流行服飾、鞋子和帽子,而是抱著艾克斯的妹妹或在我們後院的滑梯上滑滑梯。那個滑梯我們早就不玩了,爸爸還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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