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四

不知道誰想出來的點子,我們學校的活動特別多,據說它是這個地區最為活躍的學校。

幾個月前總統競選的時候,學校也進行了一項類似的演練,讓我們對那幾個總統候選人,進行模擬投票。儘管我們的選票狗屁不頂,可是還得正兒八經地選擇自己贊成的人。

老師說,這是對我們的民主意識和民主生活的訓練。

我們學校經常進行類似的教育,據說這是有歷史傳統的,我想可能正因為如此,爸爸和媽媽才把我們送到這所學校里來。

這不,黛安娜又要去「遊行」去了,說是為了紀念歷史上那個著名的獨立日。為了這次遊行,她準備了好幾天,首先是代表造反一方的那套紅袍子。

只有她這種摳門兒的人,才想得出那種餿主意。她在她那堆破東爛西里,搜羅出一個大紅紙袋。我記得,那個紙袋是聖誕節後的處理品,降價75%,也就是說這個紙袋,她才花了不到一塊錢,我當時問她:「聖誕節都過去了,你買這種東西有什麼用?」

她說:「明年你就不過聖誕節了?」

她總是在各種各樣的節令後,纏著媽媽或是阿麗絲,帶她到各個商場去撿便宜貨,攢起來留作下一年的節日禮品。在這一點愛好上,她和阿麗絲可以說是臭味相投。

這些減價的剩餘物資對她來說也是寶貝,別看她儲存了這麼多應景的物資,到了,可能還會把自己用過的東西當禮物送人。那年聖誕節,她送給爺爺一個花里胡哨的筆記本,爺爺剛打開包裝,還沒看禮物卡上的簽名,就說:「謝謝你的禮物,黛安娜。」

還用看簽名?除了黛安娜,誰能把用過的東西當禮物送人?!

她和女孩們一起去游泳,買了飲料後,店家忘記找零。誰也不好意思去要,黛安娜去為大家要了回來。

這不,還沒等到明年聖誕節,那個大紅紙袋就派上了用場,算她有先見之明。

媽媽說:「如果你做家庭作業也有這份能力就好了。」

為此,黛安娜又張開大嘴,「嚎啕」了幾下。我只能說是「嚎啕」,不然那麼大的聲音,用「哭」來說明是不到家的。到學校後,我把如何運用這個詞兒的想法,告訴了文學課老師,老師卻沒有表揚我,只是微笑著說:「我兒子也經常這麼干。」

黛安娜又在那個大紅紙袋上端,挖了一個窟窿,恰好鑽進她的頭。她套上那個紅紙袋後,奓著兩隻手往那兒一站,活像一個木偶。還說:「這就是我作為造反方的紅袍子。」

不過這件所謂的紅袍子,肯定會讓她與眾不同。

然後又在google上查找那個時代的食物,據她說,僅製作當時食物這一項,就能為她的歷史課加上五分。

她的歷史課不怎麼樣,不過她的烹調技術尚可。要是我的歷史老師,也能把不論足球、橄欖球,還是冰球的得分,都算到歷史課的分上就好了,有這幾項球類運動的加分,我的歷史成績絕對不會那麼糟。

投票之前,我問過媽媽——並不是我不尊重爸爸,誰讓他總不在家,就是我想向他請教,也找不著人呢——「你打算投誰的票呢?」

其實我不應該問這樣傻的問題,我早就知道她的傾向,她肯定會投奧巴馬的票。

與其說我是問媽媽,不如說是問自己,因為我知道爸爸肯定會投麥凱恩的票。

因為媽媽說:「從你爸爸很少注意把可以回收的垃圾和不能回收的垃圾分放的行為,就可以知道他的政治取向。」

反正我知道爸爸喜歡布希,他對媽媽說:「想當初人們也像歡迎奧巴馬這樣歡迎布希……如果沒有布希,還不知道要發生多少次911呢。鼠目寸光、只看眼前、感恩之情的缺失……都是人性的弱點。看吧,要不了多久,人們就像抱怨、指責布希那樣,開始抱怨、指責奧巴馬了。」

什麼叫人性?為什麼人性要有這樣的弱點?難道我將來也必須如此嗎?

不過我想爸爸說的這些,真比垃圾的分類更重要。

對911,我好像還有點印象,那個時候,每個人都像失去了親人般的沉痛。爸爸的書櫥里,現在還保存著那個時候的報紙,他說,我們現在還不能看那些報紙,因為太過殘酷,等我們長大了再看。

我們每天不是都在長大嗎?什麼時候才算長大,截止日期在哪兒?

不過現在,除了爸爸,我再也沒聽見誰還提那件傷心事了。

目前,我還不太懂「垃圾回收」和選誰做總統有什麼關係,媽媽所有的話,都像比較複雜的數學題,繞來繞去。

媽媽回答說:「不要管爸爸投誰的票,也不要管我投誰的票,你自己想投誰的票,就投誰的票。你當然不願意自己的腦袋成為別人主意的倉庫,即便那個人是上帝也不行,是不是?」

最後我投了奧巴馬的票,因為他長了一身運動型的肌肉,我猜想,他一定喜歡運動,而我也喜歡運動。

可是不久,我就在電視里聽到奧巴馬的對手,也就是麥凱恩選舉結束後的演講。

爸爸邊看電視邊對我說:「麥凱恩當過兵、打過仗,是一個英雄,一九六七年在北越上空執行轟炸任務時,飛機被越南航空部隊擊落,他被俘後受到長達五年的囚禁。當越南人知道他的背景後,勸說他如果承認美國的侵略罪行,就可以被提前釋放。但他拒絕這樣做,說是要和其他美軍戰俘同甘共苦……」

媽媽立刻接茬說:「這要分開說,侵略就是侵略。拒絕提前釋放的機會,和其他美軍戰犯同甘共苦,自然是品格高尚。」

媽媽多少和爸爸有些不同,雖不是事事如此,但也屬於經常。這也是他們吵架的原因之一。

上個周末他們又拌嘴了,為的是大家開一輛車、還是兩輛車,或是乘火車到市裡去。如果乘火車去,媽媽的落地長裙如何是好?也許應該帶一隻箱子,到了旅館再換正式的晚禮服?

你記得我說過,他們幾乎沒有一個周末不去參加party。

就為這件事,他們從早上爭論到下午,後來還是爸爸讓了步,說:「我們能不能像成年人那樣,好好談一談?」

如果一個人腦袋頂上的頭髮都快掉光了,還說「我們能不能像成年人那樣談一談」,我什麼時候才算成年人?想起這個我就煩,我真的希望趕快成人,那他們就管不了我那麼多了。

除了模擬選舉之外,各個年級還進行了年級主席的競選,這倒不是演練,而是實打實的。

威廉在我們競選年級主席上的表現,讓我非常瞧不上眼。

媽媽問我為什麼,我說:「他的競選演說,完全是照抄奧巴馬的,還得到許多人的讚美。那些人肯定沒有認真聽過奧巴馬的演說,如果認真聽過,就不會這樣讚美他了。這麼說來,學校對我們的民主意識和民主生活的訓練,真管用嗎……還到女同學那裡拉選票。」

「那你對競選年級主席有什麼想法?」

「我對當個什麼東西沒興趣。」

「因為你沒興趣,就對競選有看法?可是哪個想當頭兒的人不拉選票?奧巴馬也得拉選票。」

「我對奧巴馬沒有意見,對想當年級主席的同學拉選票,也沒意見,我只是覺得一個人抄襲別人的智慧,沒什麼值得驕傲的……為什麼大家沒有覺得這樣做不好?而且點火柴那件事,就是他嫁禍於我的。」

「原來,你反對他並沒有什麼正當的道理,只是因為他曾經嫁禍於你?」聽得出來,媽媽不高興了。她一不高興,聲音就變得陰陽怪氣。

「不是,當然不是。」

不過那件事我至今不忘,不是我鼠肚雞腸,而是因為那是不能原諒的一種行為,不管是不是對我來的。

上科技課之前,威廉對我說:「你恐怕沒有勇氣劃著一根火柴。你敢試一試嗎?」跟著,就對全班的同學做了一個鬼臉。

「來吧,夥計。」

「來吧,嘿,來吧。」不少同學也跟著起鬨。

的確,我從來沒見過火柴,更沒見過火柴如何點燃,或是燃燒的樣子,可是我不能在這麼多「鬼臉」面前退卻。

於是我鼓足勇氣,划了一根火柴,而且居然點燃了……原來這也沒有什麼難的。

同學們立刻歡呼、鼓掌、吹口哨,從他們的歡呼中,我猜想,他們當中很多人也像我一樣,沒有點燃過火柴。從此,他們可能也會像我一樣,試著點燃一根火柴,甚至試一試我們缺乏自信的事情。我為自己做了這樣的事而自豪。而且從此以後,我知道,對我們不甚了解的事情,是可以試一試的。

正在這個時候,上課了,老師進來了,雖然火柴已經熄滅,可是那股味道仍然瀰漫在教室里,沒能及時散去。

老師說:「請問,我能知道嗎,這是誰的實驗?」

威廉立刻出賣了我:「是詹姆斯。」

我也沒客氣地說出了事實:「是威廉讓我乾的。」說罷,我還巡視了一下全班的同學,看看誰敢撒謊。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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