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挑戰

端起放在面前的滿滿的酒杯,一仰脖子,全部狠狠地甩進了自己的嘴巴里。

第一次,他有了屈辱感。

放以前,挨人削或者被人罵,他不但不會生氣,還會自覺地從自己身上找原因,笑臉跟人賠不是,至於大舅子、小舅子收拾自己,那更是天經地義了。

他沒讀過阿Q,甚至聽也沒聽說過。

但是不妨礙他像阿Q那樣說,「我總算被兒子打了,現在的世界真不像樣……」

於是也心滿意足的得勝的走了。

心裡再有不忿,他也絕對不會像現在這樣表現在臉上。

那樣的話,更是丟人,他不會給別人幸災樂禍的機會。

但是,自從兒子出息後,他對「面子」又多了一層領悟。

今日不同往日,越有社會地位,他越得嚴格要求自己,漲排面,不但煙酒的檔次得提高,連帶著與人說話的腔調也改了。

不是什麼人,都有機會和他搭上話的。

在平安鎮,他好歹也算個人物了,他說話有人聽,人家高興聽,左右逢源。

好嘛,一個春節還沒過完,他倆舅子把他精心造出的場面打個稀碎,他的心能不滴血嗎?

「少喝酒,等傷口利索了再喝。」還是老太太最心疼兒子,要不是孫子孫女們攔著,她非得去陶家要個說話,太不是玩意了。

「不喝酒能幹啥?」

該說話的不說話,不該說的一個勁嘮叨。

本來心氣就不順的凌代坤,話語里的嗆味很重。

老太太眨巴眨巴眼睛,委屈的眼淚水立馬就要下來了。

「你這個人,不會說話就閉嘴。」黃李玉嫌棄凌代坤說話沒輕沒重,趕忙安撫玻璃心的老太太道,「媽,別和他計較,他就是這麼個渾人,說話從來不過腦子。」

老太太拒絕了媳婦遞過來的紙巾,從口袋裡掏出來繡花手帕,自己擦了擦眼角。

媳婦這麼說兒子,她很不樂意,但是又不好表現出來,只能做無聲的抗爭。

「來,老太太,你把你杯子里紅酒端起來,走一個啊。」老三端著倒滿白酒的杯子跟老太太碰杯。

「喝醉了,你管?」老太太得到了孫子的重視,喜笑開顏。

「紅酒,沒度數,喝醉了,我背你回去,多大個事。」老三爽氣的道。

老太太跟個孩子似的,非常的好哄。

「苦巴巴的。」老太太輕輕地抿了一口後,給出了自認為算是中肯的評價。

「那再喝一點?」老四也舉起來了杯子。

「你們純心的,真想把俺灌醉啊。」老太太笑罵道,剛才的不快終於散了。

「喝點,喝點,孩子們心意。」王安明在一旁幫腔道。

「你跟著起鬨吧。」老太太嘴上是這麼說,還是接著抿了一口。

黃李玉和陳維維湊趣,也挨個站起身跟老太太碰杯。

一家人你來我往,好不融洽。

「咱爺倆也走一個?」凌二也同凌代坤舉起杯子。

「再來一瓶?」凌代坤喝完後晃了晃手裡的白酒瓶子。

「那我來開。」凌二起身,又從柜子上開了一瓶。

「我也喝點吧。」老四喝了一杯紅酒,感覺有點寡味,把杯子也遞到了大哥的面前。

「你個丫頭,亂湊熱鬧,度數凶著呢,一個女孩子家家的。」老太太勸阻凌二給老四倒白酒。

「別啊,奶,現在男女平等了。」老四還是堅持讓大哥給自己倒酒,「沒人規定女孩子不能喝白酒。」

「犟吧你。」老太太說話的同時不停的掩著專門用來套棉襖的褂子下擺,雖然沒下雪,可是乾冷得很,外面的風一直不停地往屋裡灌。

她的腿受不了,寄希望於衣擺能擋一點風。

「給你買了那麼多羽絨襖,說留著過年吧,你過年也不穿。」老四看在眼裡,埋怨老太太道。

「沒有有襖子緊實,穿在身上輕飄飄的。」老太太道。

「是你犟吧。」老四說完,見老大還不給他倒酒,自己舉杯子的手都要僵了,催促道,「快點啊,給我倒滿。」

「大過年的,喝個開心就好。」凌二把老四送過來的杯子倒滿後又給凌代坤和老三倒。

這一瓶酒,四個人沒多大功夫,又喝了個乾淨。

沒用大家招呼,老三又啟開了一瓶。

「你小犢子酒量漲了啊?」凌代坤很有信心能喝凌二幾個來回,但是面對小兒子,他就不那麼確定了,似乎,小兒子的酒量還在他之上呢。

昨個晚上,小兒子一個人喝趴了凌龍、凌松、凌虎等哥幾個。

很有自己當年的風範,他正要表示欣慰的時候,小兒子搭過來的話把他氣了個半死。

「一般一般,也就比你強上那麼一點。」老三毫不客氣地道。

「你什麼酒量,跟老子比?」凌代坤氣的三屍暴跳,不管過去,現在,混的好或者不好,只要他在酒桌上端起來酒杯,就沒人敢在他面前吹這個牛皮!

他「酒暈子」的綽號不是白來的!

在平安鎮的酒局上,他是可以橫著走的!

凡是產生錯覺可以喝的贏他而向他挑戰的,無一不被他撂倒。

他一直以為,他可以帶著這個綽號安享晚年,回憶以往的榮光。

但是,他猜中了開頭,沒猜到結局。

現在,還有人敢向他挑戰?

親兒子都不行!

「光練嘴沒用啊。」老三今天很開心。

「小兔崽子。」凌代坤把手伸到旁邊的柜子上,接連拿了兩瓶,一瓶給自己,一瓶給兒子。

爺倆拼酒,沒人攔著。

黃李玉和老太太等人開始收桌子,只給倆人留了花生米和拍黃瓜。

凌龍和凌虎等人帶著孩子來給老太太、老爺子辭歲的時候,爺倆還在喝。

兩個人已經一人獨自喝了一斤半左右,凌代坤心中的悲哀一下子取代了下午的屈辱,他真的老了。

在年輕會,雖然沒錢,但是趕上紅白喜事,他一個人可以幹掉四斤多散白。

從來就不知道什麼叫嘔吐感和飽腹感,不管在什麼樣的情況,跑兩趟廁所後,回來嚼兩粒花生米就算完事,回家躺一覺,醒來又是一條好漢。

看著面不改色的小兒子,他想認輸,拉不下那個臉……

又咬著牙灌了一杯,二兩杯子,一滴不剩,無論如何,在氣勢上不能輸給兒子。

凌二到院子里涑了口,看了眼面紅耳赤的凌代坤,暗中戳了下老三。

老三無奈地嘆口氣,他家老大什麼都好,就是心腸太軟,按他自己的想法,非殺殺他老子的銳氣不可。

「不行了,喝不下去了。」老三拍拍肚皮,打了個響嗝,「結束?」

「喝不下那就別喝了。」凌代坤腦袋暈乎乎的,也沒敢再得了便宜賣乖。

他心裡明白得很,兒子讓著他呢。

還好,還好,只要自己「酒暈子」的威名不墜就好。

跑了躺廁所後,雙腳在黃李玉端過來的腳盆里隨便搓了兩下,躺床上就睡。

「別沒事和他瞎較勁。」凌二對老三道。

老三笑著道,「也是為他好,天天不警醒,早晚喝個酒精肝,好好讓他喝一頓,讓他服老,以後少喝。」

廚房爐子上的水壺不停地吹著口哨,蓋子被沸水頂的啪嗒作響。

他提起來水壺把水瓶灌滿,然後拎著水瓶給在客廳的凌虎等人的杯子續水。

凌二沒進屋,站在門口,盯著以老五為中心的一幫熊孩子在那放煙火,別一個不注意給捅咕到眼睛上。

凌龍走過來,把手裡的茶杯放在旁邊窗台上,從口袋掏出來煙,先給凌二點上後,又給自己點上,笑著問,「你節後什麼時候走?」

「看大姐她們什麼時候走,跟她們一起,她超市急著開門,估計呆不了多長時間。」本來他們就是提前回來過節的,讓春節沒回家的小於一個人看店,大姐肯定不放心。

你初幾去老丈人家?」

「初三吧,天氣預報說還有雪,看情況吧,怕路況不好。」凌龍吐著煙圈道。

「走河南進阜陽,那邊方便一點。」凌二道。

「知道,去年就是這麼走的。」凌龍每年都帶著媳婦和兒子去老丈人家。

凌家放起來的煙花,吸引了越來越多的孩子聚在這裡,隨便一數,有二十來個,嘰嘰喳喳的,很是熱鬧。

再往後,隨著大多數家庭是獨生子女,想在村裡看到這麼多孩子是不容易的。

老四提了一大袋的巧克力糖出來,張口袋口,隨便他們抓,有不客氣的,抓一把不夠,還拚命往自己里外口袋塞。

老四笑著,也不拘束她們,那些臉皮薄,害羞的,她就主動幫著她們抓。

她小時候最歡喜的就是過年,不到過年,她就吃不上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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