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希望

靜謐黑夜,勾勒著彎月。遙遠的天際,已經開始漸漸泛白,似乎就快要天亮了。

宜陽城中宇文邕的房間里依然有燈火閃爍,看起來他是一夜無眠。此時的他,臉上露出了少見的焦慮神情,正急切等待著宇文憲的消息。

「陛下!」宇文憲匆匆走了進來,「臣等實在是沒用,還是讓蘭陵王給跑了!」

宇文邕轉過了頭來,「他的腳受了傷,應該跑不遠,可能是躲在什麼地方了。搜查了附近的人家嗎?」

「回陛下,臣已經搜查過了,附近都是一些普通人家。並無可疑。」

宇文邕面色一沉,「馬上再派人手繼續尋找她的下落,務必要活捉了她!」他頓了頓道,「如果朕沒猜錯,她一定會去華谷找斛律光,你們就沿著那條路追上去。不,等等,她的身邊應該還有斛律恆伽,他也不是個簡單人物。你們不要去走那條大路,不如這樣……」

「是,陛下。」宇文憲聽完了之後猶豫了一下,「不過他這次中的是我軍特製的箭,這個樣子還能繼續逃亡,果然不是一般人。」

「她的確不是普通人。」宇文邕想故作冷靜地揚起眉毛,無奈的是他的眼神太痛了,那一揚眉,看來竟像是難忍心痛地一顫……

長恭,你這樣一個女人,不會死,不能死,不許死。

三天之後,在林嫂的精心照顧之下,長恭的傷勢稍稍好轉一點,雖然還是沒有什麼力氣,但性命已經無礙。她一想到那夜的那個訣別的背影,一絲細線般的抽痛,蜿蜒胸口,越來越密,越來越痛。她根本不敢往深處想,一旦觸及到一點點她不想見到的結果,身體里好象有什麼東西崩塌了,碎片……散落心底……無力撿拾。

長久以來,那個人的存在是如此的理所當然。在這個世上,只有他可以在任何時候都讓自己展露所有的情緒,無論是歡喜還是快樂,是悲傷還是恐懼,那個人,永遠都可以理解,可以接受。所以,也許比起他來,自己才是那個更加貪戀這份親密無間關係的人。所以在確定自己的感情之前,她不想,也不敢改變現在的這種關係。

只是——

從來不知道自己有這麼依賴他,依賴到,沒有他,生活就不再完整,沒有他在身邊,她的喧鬧也不再那麼肆無忌憚,沒有他,心,竟是如此的空。

而此時的宇文邕也正在宜陽城中心緒不寧的思索著,那日聽了宇文憲的話,他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大對勁,可是又說不出來到底是哪裡不對勁。雖然想著再問一遍,但宇文憲此時正帶著士兵們前去追截蘭陵王,所以只好叫了個那天和宇文憲一切前去的副將再次詢問。

長恭受了那麼重的傷,不可能跑遠。他想來想去,最有可能的還是她躲在了那些齊國百姓家中。那夜突如其來的心痛和煩亂讓他失去了平素的冷靜,以至於不能正確思考。

副將回憶了一遍那夜搜查的情形,道,「陛下,的確沒有可疑之處。」

宇文邕瞥過了眼,忽然眼前一亮。腦海里忽然出現了一個大膽的設想。

「對了,那天你們搜查的人家裡,可有特別美麗的年輕女子?」

副將一愣,然後好像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說道,「回陛下,那日末將倒是看到一對美麗的姐妹,尤其是那位長期卧病在床的姐姐,雖然只是看到了個側面,不過的確是傾國傾城。」

宇文邕的眼中微光凜凜,冷聲道,「立刻帶朕去!」

他怎麼忘了,她本來就是個女子啊,那麼扮做女子矇混過關也不奇怪。本來早該就想到的,只是因為當時見她中箭,已經心痛的不知所措,影響了他的判斷能力。

不過,現在應該不是太晚吧?那樣重的傷,她根本就走不遠。

由於因為擔心恆伽,長恭根本就不能在這裡多待一秒。所以在知道自己已經稍稍有所好轉,她不顧林嫂的挽留,固執的拖著虛弱的身體,硬是離開了她們家,心急如焚地尋找恆迦的下落。但茫茫大地,想要找到他並不容易。就在一籌莫展,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她忽然想起了恆伽曾經說過的話,「在華谷等著我。」

她的眼前一亮,對了,恆伽一定沒事,一定是去了華谷了……他絕對,絕對不會有事的!

於是她沒有再多想,更不敢朝著壞的方向深想,策馬直衝著華谷的方向而去。

他——一定在華谷等著她!

出乎她的意料,這一路上她沒有碰到任何周國的士兵,幾乎是毫無阻攔的到了華谷附近。到達那裡的時候,時已近黃昏。夕陽在遙遠的地平線上低垂,火燒雲在天際如牡丹般盛開。

長恭勒住了馬,深深吸了一口氣,只要過了這個山坡就是斛律光的駐地了。腿部的疼痛還是隱隱傳來。她直到自己的傷口有可能隨時會再裂開,所以在趕路的時候她也是小心翼翼。

自己的這條命,是恆伽用他的一切換回來的。所以她一定要好好珍惜。

她揚起馬鞭,準備一鼓作氣衝到軍營,忽然聽見了身後傳來了一陣馬蹄聲。她的心裡一緊,駐守在華谷附近的,除了斛律光,還有——周國的韋孝寬。她轉過頭,在看到那幾襲黑色的身影時,心裡更是一涼……

黑衣黑甲——那是周國人。

她靜靜地站在那裡,雖說幾乎沒人見過蘭陵王的容貌,她現在穿的也不過是普通的男裝,但未必不會引起對方的懷疑。

實在不行的話……她按住了腰間的長劍,露出了一抹堅定的神色。

實在不行的話,也只能拚死一戰了。她是——絕對不會成為俘虜的。

就在她心念一轉的瞬間,那隊人馬已經到了她的面前。為首那人見到是她,忽然驚喜的叫了起來,「王爺!怎麼是你!」

長恭驚訝地抬起眼,仔細一看,頓時也驚喜的喊道,「是你!」她怎麼也沒想到,原來面前這人是段洛!

「你們怎麼會穿著周人的衣服?」她一時還不能從意外中完全回過神來。

「我和幾個兄弟去打探了韋孝寬的消息,所以就順便問他們『借』了身衣服。」段落激動地看著她,「王爺,看到你真是太好了!宜陽那裡消息傳來的時候,我,我真怕……」

長恭聽他提及那次慘烈的攻城戰,不由心裡一顫,忽然又驀的抬起頭,眼神閃爍不停,聲音裡帶著一絲顫抖,「那麼,你,你見到恆伽了嗎?」

段洛似乎微微愣了一下,「斛律都尉,就在這裡。」

長恭整個人彷彿被定在了那裡,嘴唇輕顫,卻是一個音節也發不出來。從來不知道,原來有一種喜悅,是融匯了至靈至性的溫柔。如同隆冬凝冰下涌動的水流那樣渴望尋覓到一個望春的泉眼,徹心徹骨,刻骨銘心;原來有一種感動,是不需要言語淚水,就像冬去春回萬物復甦,細雨滋潤心田,滲透到渾身顫抖,熱了四肢百骸卻無所感恩……

他在這裡,他真的在這裡等著她……

「段洛,快些,快帶我去看他!」她興奮地揚起了馬鞭,迫不及待的想要見到他,因為,她有太多太多的話想要對他說!

沉浸在狂喜中的她,儘管發現段洛臉上掠過一絲欲言又止的黯淡表情,卻並沒有多想。

直到見到了斛律恆伽的時候,她才明白了那抹表情意味著什麼。

斛律光的營帳里,靜謐的氛圍下只有火爐里松木偶爾發出「劈啪」燃燒聲。桌上的茶早已冷卻,氣氛有點壓抑。

恆伽靜靜地躺在那裡,淡淡燭光為他那蒼白的臉鍍上了一層柔和的色澤。身上的幾處傷口幾乎深及入骨,雖然已經止了血,但看上去卻依然是觸目驚心。人已瘦損得厲害,顴骨微聳,眼窩深陷,憔悴的容顏上除卻墨染般的修眉和長睫,只餘一片灰白,若非胸膛仍有淺淺起伏,簡直就像一個死人。

「長恭,正如你所見,恆伽身受重傷,一直處於昏迷中,至今都沒有醒來。」斛律光在一旁說道,平穩的語氣裡帶著一絲哀傷。

長恭跪倒在他的面前,直直地凝視著他的臉,雙目中布滿了血絲,喉頭彷彿被什麼堵住了,就好像每說一個字就會深深刺痛自己的心臟。

「那日我們遇到斛律都尉的時候,他正好被宇文憲的人圍攻,不過當時他帶著那個面具,所以我們還以為是……」段洛頓了頓,「只可惜我們還是遲了一步,斛律都尉當時已經身受重傷,我們將他救回來之後他就一直沒有醒來過。」

「不過奇怪的是,恆伽這孩子既然要來我這裡,為何偏偏去選那條險峻又偏僻的小路……不然的話,也不會傷得如此嚴重……」斛律光沒有再說下去。

就在這個時候,恆伽忽然發出了一陣低低的呻吟,面色變得潮紅,連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長恭急忙轉身拉住了一旁的隨軍大夫語無倫次道,「快,快看看,他,他是不是要醒了?」

隨軍大夫上前查看了一下,面色大變,沉聲道,「斛律將軍,都尉他病情惡化,要是今晚還醒不過來的話,恐怕……」

大夫的話就好似晴天霹靂一般,眾人神情惻然,斛律光紅了眼圈,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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