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聯姻

與此同時,周國的長安城內也是一片細雨蒙蒙。

王宮之中還是一如既往的寂靜,偶而有巡邏的侍衛和三三兩兩的侍女們穿行在其中。燭光搖曳的御書房內,阿史那公主望著那正埋首批閱奏摺的年輕帝王,心裡不由泛起了一絲說不清的情緒。

說起來,她已經在他的身邊待了不少日子了。可是,這些年來,她對這個名義上的夫君卻是越來越看不明白了。這到底是怎樣的一位君王?他具有一切君王應該有的優點,卻幾乎沒有君王所具有的陋習。不鋪張,不享受,不好色。至今為止,他的後宮也只有區區可數的四五人。

不知為什麼,記憶里那個送傘給她的少年的模樣,已經隨著時光的流失而漸漸模糊了,而越來越清晰的,卻是眼前這張熟悉的容顏。

有時候,她也會自己問自己,現在最想要的東西——還是自由嗎?

「阿雲,你想不想你的家鄉?」皇上忽然放下了手中的筆,抬起頭問了一句。

她連忙將自己從那種曖昧不明的情緒中拉了回來,笑了笑道,「皇上,臣妾自然是想家鄉的。」

「對了,你也有好幾年沒有回去了,」皇上的唇邊浮動著淡淡笑意,「不如明年開春的時候,朕陪你回一趟突厥?」

她大吃一驚,但很快又冷靜下來,皇上絕不會無緣無故說這種話的,他這麼說,一定是另有更重要的目的,於是,她彎了彎唇,「皇上是有重要的事想和臣妾的哥哥親自商議吧?」

皇上的眼中掠過了一絲讚賞的神色,「果然不愧是突厥公主,朕這次的確是想親自去趟那裡,和你的哥哥再議來年攻齊一事。這幾年我們做的準備也很充分了。所以,這一次,朕不想再重蹈覆轍。」

「可是皇上,齊國現在有斛律光和蘭陵王,想要取勝也並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她留意到自己在說出這兩個名字的時候,皇上的神色似乎有些異常。

「他們兩個的確是我大周的大敵,但我們也不能因為這樣,就放棄對齊國的進攻。」皇上看了看她,「只要是人,就會有弱點。一定可以找到戰勝他們的破綻。」

她的心裡一動,忍不住想到,那皇上您可有弱點?心念轉動間,這句話居然就這麼脫口而出。

「啊,皇上,臣妾只是一時失言……」她趕緊解釋道。

皇上倒也不惱,只是有些驚訝,略略揚起了眉,笑道,「朕也是人,自然也是有弱點。」他頓了頓,「為了更好的鞏固聯盟,朕想將七妹清河公主許配給你哥哥。」

她驚訝的抬起了眼,「那麼這次去,也是為了這樁親事?」

「不錯,雖然朕娶了你,但總覺得這個聯盟還不夠穩固,所以……」還沒說完,他忽然微微皺了皺眉,臉上露出了一種奇怪的表情。

「皇上,要不要叫御醫?」一見他這個表情,她就知道皇上肩上的舊傷又犯了,這個傷口似乎還是三年前被那傳說中的蘭陵王所傷,每到這樣的陰雨天氣就會折磨著皇上,令他痛苦不堪。

「不用了。」皇上低低說了一聲,神色複雜的望向了自己的傷口。他的眼底柔情萬種,隱忍的相思與層疊的愛戀糾纏在一處,濃得化不開。

但是,接著,下一刻,他的眼神就變得冰冷無情。

那個人,是他最思念的人,也是他——最大的敵人。

「阿雲,明天你就修書一封,就說朕會陪你一起去突厥探親。」

夏天是草原最美的季節。

每到這個季節,長恭幾乎每天清晨都會在草原上縱馬賓士,那種御風馳騁的感覺讓她感覺到無比的輕鬆和解脫,彷彿自己也化作了在藍天中展翅翱翔的鷹,好像完全被容納進生命的鼓動,巨大的,浩瀚無垠的天地,驟然間將人襯得無比渺小。

這樣的她,是屬於自由的!是不被任何東西束縛的!

不知跑了多久,她忽然勒住了韁繩,停了下來。在夏天的草原上,經常能見到這樣撼人心魄的花景,頂著露珠的鮮花從她的腳下一直開到不遠處那升起旭日的小山坡,紅、黃、白、藍、粉、紫……花的顏色多得數不清;一朵,一串,一枝,一簇,含苞,盛開……花的形態多得數不清。

在那山坡的樹下,她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俊美的男子斜依在樹下,手中拿著一卷書籍,長長的睫毛在白皙臉上留下光影,漫不經意的閱讀著書上的文字。晨風吹起他的髮絲,靜謐中,那淺色的唇角微微揚了起來,優雅無雙的笑容卻又帶著不著痕迹的疏離,那樣的笑,散漫似輕煙,澄澈若山泉,卻又好似浮雲一般難以捉摸。

「恆伽!」她笑著朝著他招手。

在抬頭看到她的一剎那,他的笑容有了變化,那是一種純粹而喜悅的笑容,是真正屬於他的笑容。

長恭揚了揚馬鞭,乾脆衝上了那座小山坡,一時收力不住,險些撞到了恆伽的身上。

「你看看你,怎麼總是那麼毛糙。」恆伽無奈的嘆了一口氣,揉了揉自己的眉角。

「要是你那麼容易就被撞到,那就不叫狐狸了。」長恭眯起了眼睛,毫無抱歉地瞥了他一眼。恆迦那匹叫作黑雪的突厥馬看到飛光顯然很是高興,不停的在那裡撒著蹄子,長恭笑了笑,乾脆將飛光在拴在了黑雪的身旁,讓它們可以一起玩耍。

恆伽忽然展開了一個她所熟悉的虛偽的笑容,「長恭,知不知道你策馬賓士的樣子像什麼?」

長恭十分警惕的看了看他,每次狐狸露出這樣的笑容,總是代表著一種危險的訊號。

但好奇心還是促使著她又忍不住問道,「像——什麼?」

「當然是像在天空中飛翔的鷹啊。」恆伽笑咪咪的說道。

誒?今天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恆伽居然沒有損她?長恭心裡雖然有些納悶,但對恆伽的話還是頗為受用,也就沒有再細想,輕哼了一聲道,「算你還有眼光。」

「不過,鷹也有很多種哦。」恆伽的眼中閃動著促狹的笑意,「長恭就比較像那種叫作——禿鷲的。」

「啊啊,狐狸,你找死!」長恭順手就是一拳揮了出去,卻被早有防備的恆伽一下子就閃開了。

「怎麼生氣了?禿鷲也是鷹啊,而且更威風呢。」恆伽還不依不饒地加了一句。

長恭正想一腳踹去,忽然目光一轉,留意到了一件奇怪的事,指向了飛光和黑雪,驚訝的問道,「恆伽,它們在做什麼?」

恆伽轉頭望了一眼,臉上驀的冒起了一絲可疑的紅暈,聲音似乎也有些怪異,「沒什麼,別大驚小怪的。」

「可是,我的飛光壓在你的黑雪身上,還抖啊抖的,很重的!」長恭一臉莫名的站起身來,「我要去把它們拉開!」

「你給我坐下!」她剛起身,就被恆伽飛快的拉回了原地,跌坐在了他的身旁。

「怎麼了!我家飛光在欺負你家黑雪!」長恭不滿地瞪了他一眼,又打算站起身去拉開它們。

「你這個笨蛋!那不是欺負!」

「這不是欺負是什麼?」

「笨蛋,這是——」恆伽感到了一種很無力的挫敗感,該怎麼和這個不開竅的傢伙解釋……「它們這樣以後,就會——有小飛光和小黑雪了,你——明白了嗎?」

「啊?」長恭睜大了眼睛,忽然之間反應過來,頓時滿臉漲的通紅,「它,它們……」要命,她聽說過這個,可是親眼見到還是第一次,更要命的是,恆伽也在這裡!

「可是那個樣子好奇怪……」她雖然覺得非常尷尬,可又忍不住好奇的轉頭望了那裡一眼,還沒看到更多的狀況,就被一股力道扳了過來。

「女孩子家別看那個。」他伸手扳過了她的臉,不讓她再看。

望著她因羞澀而潤紅的面頰,他的心神有一剎那的恍惚,指尖滑過她柔滑的下頦,盈滿水澤的觸感,逐漸從食指尖遞送到了神經,粼粼碧波,瀲灧在眼中,心中……冷靜宛如被敲碎,沄沄流螢傾斜而出。

他的身體慢慢地變得燥熱,血液彷彿匯聚著源源流向某一點,在那裡不斷地堆積起一種甜蜜而輕微的脹感。他愕然的縮回了手——作為男人的知覺明明白白地告訴他:他居然有了反應!在不適合的時間,不適合的地點,和不適合的人面前!更要命的是,在這種曖昧至極的感覺中,好像有某種不可名狀的東西在輕輕地撩撥著他的心窩,纏綿反覆……

長恭哪裡知道這一團糟的情況,只覺得他現在奇怪的很。

「長恭……」他輕輕的喚她的名字,那低沉的嗓音像手指滑過緊繃的琴弦,帶著幾分壓抑,彷彿想要傾吐什麼,卻又猶豫不決。

「恆伽,我知道你在想什麼。」長恭說的話讓他更是吃了一驚,素來冷靜的他也忍不住開始有些慌亂,她知道?她知道——他在想什麼?

一旦這層紙被捅破,會不會——連好兄弟都沒得做?

「你——知道?」他試探的問道。

「當然啊,」她笑咪咪的眨了眨眼,「恆伽你放心好了,我一定讓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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