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陰謀

兩天後,恆伽終於套出了朱剛的下落,原來他匿藏在了幽州,在那裡重新開了一家兵器鋪,還信誓旦旦的說了要將小琴姑娘儘早贖身,儘快接了過去。之前她一直什麼也不肯說,恆伽靈機一動,就一直雇不同的人去流花苑點她的牌子,還時不時的透露一些朱剛娶了不少新妾室的消息。小琴本來不信,但漸漸說了多了,她也半信半疑起來,終於在恆伽的軟硬兼施下,說出了朱剛之前告訴她過的事情。

長恭一得到這個消息,立刻就打算出發去幽州,親自尋找朱剛的下落。但在這之前,她還有兩件事要做。

雖然她有些擔心九叔叔現在是否還在疑心她的身份,但臨走之前卻是必須和九叔叔知會一聲的。

正好今日皇后也召了馮小玉晉見,長恭也不想多耽擱,一大早就和小玉進了宮去。在出發前,長恭經過大娘房間的時候,無意中見到她正雙目無神地發著呆。不由心口一酸,猜測多半是因為三哥的關係,如今三哥還在牢獄,大娘,必定是很寂寞很悲傷吧。

可除了前兩天李御醫來的那天,大娘主動和她說了話,其他時候她總覺得大娘似乎在躲著她。

再次見到高湛的時候,長恭還是察覺到了那種說不出的壓迫感。倒是皇后笑吟吟地看著小玉道,「皇上,這回長恭也是託了您的福,不然怎麼會這麼快得了貴子呢?」她一邊說著,一邊留意到皇上的目光在小玉的腹部停留了一瞬,泛起了一絲隱忍的痛苦和……厭惡,又迅速地移開了。

「想起你小時候那陣子,本宮還歷歷在目,沒想到現在你這孩子居然也要做爹了。」皇后在看到自己丈夫的那個眼神後,心情倒是格外暢快起來。夫君啊,地獄烈火的煎熬很難忍受吧。

長恭略帶羞澀地低下了頭。沒辦法,現在她只能裝出這個樣子,才能打消九叔叔最後的一點疑心。

高湛望著她的一舉一動,又望了一眼那個女人的腹部,冰冷的感覺悄悄地滲進他的骨子裡,連帶著刺骨的疼痛。恍惚間,他有些迷茫起來,是不是腦中一片空白?是不是時空交錯混亂了記憶?是不是心中那片記憶開始搖晃安謐開始流失?是不是早就嘗過的疼痛再一次席捲而來?是不是……嫉恨?……又仰或……是那瞬間溢滿心頭的酸楚以及再也不能說出的禁忌的愛?

那個女人,憑什麼能孕育長恭的骨血,那個女人,消失就好了……

儘管心裡已是驚濤駭浪,但他的臉上卻還是波瀾不驚,居然還泛起了一絲笑意,「皇后說的是,長恭,以後你要當爹了,有些地方可要收斂收斂了。」

長恭點了點頭,又斂了臉色道,「九叔叔,我有事想向你稟告。」

皇后立刻識趣的笑道,「是這樣啊,小玉,你就隨本宮去寢宮裡休息休息,讓他們叔侄倆聊聊正事。」

等皇后離去之後,長恭將那份契約和兵器鋪老闆曾經大病的事和盤托出,又低聲懇求道,「九叔叔,這明明就是疑點重重,我三哥是不可能謀反的。給我半個月時間,我一定將朱剛帶回來,半個月就好……」

高湛靜靜地看著她,忽然問道,「長恭,你喜歡那個女人嗎?」

長恭一愣,她現在完全沒有心思回答這個問題,本想隨口說聲喜歡,但在看到他黯淡的眼神時,卻不知怎麼想起了那一晚,那些瘋狂的話。

「長恭,我不是過客,我不是過客啊!在你和你未來的妻子相遇之前,你我就相遇了啊!我一直愛著你,愛著孩童的你,愛著年少時的你,愛著成年時的你,愛著微笑時的你,愛著哭泣時的你,愛著悲傷時的你,愛著朝堂上的你,愛著戰場上的你,愛著所有的你啊!」

她的心,彷彿被什麼緊緊扼住,明明知道九叔叔所說的那些話都是因為迷香的刺激……可一字一句為何那樣清晰地浮現在腦海里,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搖了搖頭,「也談不上喜不喜歡。不過既然她有了身孕,我自然也會好好照顧她。」說著,她又話鋒一轉,將話題重新繞了回去,「九叔叔,我真的只需要半個月,只要將朱剛帶回來,必定能澄清我三哥的冤屈。」

高湛聽了她的回答,面色稍霽,他忽然伸出了手,修長優美的手指緩緩觸及到她薄薄的眼皮,感覺到下面微微跳動的神經,她的眼睫宛如蝴蝶的雙翼輕輕翕動,眼底的暗色十分明顯,那是極度疲憊的標誌。他的心裡也不禁柔軟了起來,這孩子,最近為了孝琬的事,已經操碎了心,整個人都瘦了好幾圈,若是她真能查到什麼證據,也算是件解脫。

若只是私藏舍利,削去爵位就是,但現在孝琬犯的是謀逆大罪,所有的證據都對孝琬不利,就連他自己派人查到的證據也是如此,也不由他不懷疑了。但長恭說過的話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所以如今在找出一個最妥善的處置方法前,他也只能暫時這麼拖著。

長恭也不敢動,任由他的手指滑過了自己的眼皮,又慢慢離開。

「你去吧,如果需要別的人手,我也可以調給你。」他淡淡的開了口。

長恭的臉上露出了喜悅的神色,「真的嗎?九叔叔你答應了?」

高湛點了點頭,「早去早回。」

長恭霍的站起了身來,「那我現在就回去準備準備!」她剛走了幾步,又像是想到了什麼的轉過身來,「九叔叔,這半個月,我三哥……」

「你放心,我答應你的事絕不會食言。之前,他不會有事,這半個月,他也會好好活著。」

長恭本來想先讓小玉回去,自己順便去看下三哥,但皇后說要多留小玉一會兒,她因為急著去看三哥,也就同意了。

關押著孝琬的牢獄裡燃著昏黃的燭火,將一切都映照的模糊不清。

長恭進來的時候,發現今天的三哥並沒有像往常一樣給她一個孝琬式笑容,而是沉著一張臉,看上去似乎在生氣。

「三哥,你怎麼了?」長恭焦急地問道,「哪裡不舒服嗎?還是吃得不習慣?睡得不好?你放心,三哥,你很快就能從這裡出去的。」

「四弟,我聽說你的那個侍妾有身孕了?」他露出了複雜的表情,「你有孩子三哥自然高興,可是你說小鐵會怎麼想?你有沒有想過小鐵的心情?」

「三哥……」長恭不知該怎麼解釋,「這件事我有苦衷的。」

「苦衷?難道是那個女人灌醉了你?迷暈了你?趁你睡著的時候霸王硬上弓?」孝琬的思想很快朝著奇怪的方向奔流而去了。

長恭撲哧笑出了聲,「三哥,你別胡思亂想了,總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這個等以後我再給你解釋。」

「唉,算了算了,畢竟她現在有了你的孩子,」孝琬的心情忽然又變得好了起來,略帶興奮地說道,「長恭,你說將來這孩子不知是不是像你多一些,要是這樣的話,有這麼漂亮的孩子整日喊著我三伯伯,那不是有趣的很?到時他和正禮也做對好兄弟,就像你我一樣……」

聽著孝琬的話,長恭感到一股酸澀湧上心頭,眼眶脹痛。

「三哥,我明天出發去幽州,半個月內一定回來,到時你就一定能被釋放出來。」

「長恭你不是為了三哥去做什麼危險的事吧?」孝琬立刻緊張起來,「你要是敢做危險的事,我絕饒不了你。」

「放心,三哥,不是危險的事。你還信不過我嗎?你四弟我可是令敵人聞風喪膽的蘭陵王啊!」她故作輕鬆的笑道。

「你可別騙我啊。你這孩子,從小就愛騙人,還記不記得你第一次來高府,我就被你騙了一回。」他的嘴角一松,笑了笑道,「一轉眼十幾年過去了,一切都過得真快啊,這些天我經常夢到你和大哥,還有我,我們小時候一起玩耍的那段日子,真是懷念那個時光啊。」

一提到大哥,長恭只覺得胸口中充滿了苦澀的味道,抬眼望向了孝琬,卻見他的眼中微微泛著淚光,不由心中一痛,撲到了鐵欄上,緊緊抓住了那鐵欄,哽咽道,「三哥,三哥,我已經沒有大哥了,我不想再失去你,無論付出什麼代價,我都會救你出來,我一定會救你出來!」

孝琬身子一顫,卻又笑了起來,「傻孩子,人各有命。這是不能強求的。」

長恭聽得這話,只覺得有一種前所未聞的恐懼襲來,顫聲道,「不會的,三哥,你一定不會有事的!等你出來之後,我們兄弟倆就去那風景秀美之地居住一段時日,每天看那日出日落,花開花謝,對月相酌,過些簡簡單單的日子,你說好不好?」

孝琬心裡一酸,幾乎要落下淚來,偏偏又強裝著笑容,「好,三哥一定奉陪!三哥一定——不會有事。」說著,他握住了她那正抓緊鐵欄的手,牢牢地放在了自己的手裡,四周一片靜寂,只聽見他均勻而細微的呼吸。

「長恭,有你做我的兄弟,我高孝琬此生無憾。」

長恭心如刀絞,只能更緊更緊地握住了他的手,幾乎聽到了自己手指骨節的喀喀作響聲,千言萬語最終匯聚成了一句喃喃的話語,「三哥,等著我回來。」

沉靜的夜色下,那鐵欄冷的像塊久久不化的寒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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