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新店開張

店鋪竣工以後,把床搬進裡屋還不算怎麼費勁,但把鋼琴從二樓的窗戶吊進去可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

「朝子非說這鋼琴是她的,不讓賣,先寄存在我這兒。」敬子一邊提心弔膽地看著吊起來的鋼琴,一邊低聲對川村說。

雖說鋼琴是俊三很大方地買給朝子的,也算是他躊躇滿志時的紀念,但彈鋼琴的大多是俊三的女兒弓子,不是朝子。

弓子聽說俊三還活著,要回到媽媽身邊,敬子暗自慶倖幸虧沒把鋼琴賣掉。

「夫人,別嫌累贅,自有妙用。您想想,客人在樓下觀賞珠寶,忽然聽見二樓傳來美妙動聽的鋼琴聲,一定會產生好效果呀。」

「其實我也這麼想,雖然弓子彈得還說不上美妙動聽。」

「然後,弓子從樓上下來,客人們都會驚嘆剛才彈鋼琴的就是這個如花似玉的妙齡女郎。」

「你瞎扯些什麼?!」

一些過路人好奇地觀看敬子搬家,交頭接耳說看來是開茶館或者服裝店。

廚房、浴室、洗衣處這些飲食起居的家庭生活場所都集中在二樓。

「這樣的西式浴室,真想洗一次澡。可以看見四面八方的風景。」川村興高采烈地說。

樓下另闢一間雅緻的小房間。

「要賣高檔的東西,必須單獨接待,做到以誠待客、細緻入微。在店面不行。」經川村提醒,才專門設計這個接待室。

接待室旁邊是敬子和清的卧室。保險柜放在敬子的房間里。門禁防盜也周到嚴密、萬無一失。

開店的日期稍稍晚了一些。節氣已是大寒,天氣依然晴暖。

「再有半個月就是立春了,看來今年到春天也不下雪。」

新店即將開張,敬子滿面春風。

四谷的橋本旅館特地送來紅豆飯表示祝賀。田部也派人送來熱乎乎的飯菜,還有一束含羞草,卡片上寫著「送給弓子」。

「是放在鋼琴上還是擺在櫥窗里?」敬子拿不定主意。

「擺在櫥窗里。西洋人喜歡。」川村說。

「這個人是狂熱的弓子迷。」

但是,弓子還沒來。

從附近魚店訂了鹽烤鯛魚和生魚片,但只有敬子、清以及來幫忙的川村夫婦四個人圍桌飲酒慶賀。

「夫人,祝賀您!」正當川村裝模作樣地模仿外國人舉杯祝賀時,店門被輕輕推開,原來是女傭芙美子抱著行李從鄉下回來了。

敬子以為她十之八九不會回來,所以滿心高興。

「在老家待了很長時間,對不起。東京怎麼這麼暖和呀?」芙美子說。

芙美子被帶上二樓她住的西式房間後,一直沒下來。一會兒,川村夫婦告辭回去了。

躺進被窩裡的時候,已經過了十二點。

清在隔開的屏風後面平靜地說:「沒想到這麼安靜,我以為靠近電車路,一定吵得很。」

「不錯吧?」

喬遷新居,喜氣洋洋。搬家雖然勞累,但心情舒暢。

「牆壁的塗料味道很濃,恐怕睡不著覺。」敬子說。

「才不會呢。還是新家住著舒服。」

「睡不著。談談你這次旅行的事。」

清「嗯」了一聲,便沒有下文了。

敬子想起她設計款式的一套耳環和戒指今天早上剛剛擺在櫃檯里,就被外國人買走,開門大吉,是個好兆頭。這一帶,外國人住宅和飯店不少,有幾對外國人就興趣頗濃地觀看過櫥窗。

要沒有昭男和俊三的事,該多輕鬆啊!想起來,都是自己的不是。

俊三沒有成為敬子所期望的丈夫,敬子對他差不多已經死心,表面上俊三是俊三、敬子是敬子,各過各的日子,互不干擾,家庭穩定平靜。但俊三工作一再跌跤,最後陷進泥坑,無法自拔。

可是他為什麼要和京子離婚,還要瞞著敬子銷聲匿跡呢?

敬子不知道俊三一手把弓子推給她,自己卻窮愁潦倒、喪魂落魄地回到小林美根子那兒。

敬子斷定俊三已死的時候,她的身心最為空虛脆弱,幾乎支撐不住。可以說是對共同生活期間在物質、精神兩方面都無從依賴的俊三的反抗,以及發現自己已是半老徐娘、即將失去女人魅力的孤寂,使敬子像情竇初開的少女一樣春心蕩漾,經不起外界的誘惑。

那麼現在,為了俊三,難道不得不和昭男分手嗎?敬子對這兩個男人都恨不起來。

「清,」敬子說,「弓子也想回來。」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說不定明天就會來。」

「……」

「明天朝子也來。」

清起來熄燈。

「弓子大概放學後過來。」

清沒有答腔。

「我打算去一趟矢代家,算是感謝,也算是道歉,然後把弓子帶回來。」

「……」

「睡著了?」

清仍然沒有回答。

敬子擔心,要是俊三還活著,自己去矢代家顯得不尷不尬,即使提出帶弓子走,也會牽扯俊三的事,弄得進退兩難。再說,弓子和清同住在這小家裡,將如何相處呢?

敬子本想起來吃安眠藥,但白天搬家的勞累讓她進入夢鄉。

敬子睡得很香,清定在七點的鬧鐘響時,她才醒來。

「店鋪必須九點開門。下午三點前夫人您必須在店裡。」昨天晚上,川村一再叮囑,然後不厭其煩、啰啰唆唆地開導一番經商秘訣和買賣常識後才回去。今天早上不到九點就來店裡,把櫥窗的百葉窗打開。

「夫人,您好早啊。」川村似乎對薄施粉黛、神采奕奕的敬子十分滿意。

「昨天晚上就惦記著別開張第一天睡懶覺挨說。」

「新店開張,您又年輕了。」

「昨晚睡了個好覺。」

「火爐一直燒著,新牆壁和木板沒關係吧?我怕太乾燥。」

「我想不礙事吧。現在沒客人,把火擰小一點,咱們到裡屋去。」

「不能說早上沒客人,那些看一眼櫥窗的來往行人都是客人。」

十點左右,兩個「三河萬歲」 撲通撲通地敲著鼓進來。敬子高高興興地包了錢送給他們。川村苦澀著臉。

「這不是貴客嗎?新店開張,特來祝賀。」敬子目送「萬歲」離去。

「好吧,就按您說的理解。」

一會兒,百貨公司的送貨車停在門前,一個小夥子抱著一盆卡特蘭進來。敬子看了看發貨單,簽了字,把蘭花收下來。贈送者的名字寫著「田部」。她想田部昨天剛送的含羞草,今天怎麼又……敬子忽然心頭一熱,如烈火燎人。儘管田部做得出來,但為什麼連著兩天送花來呢?他為祝賀新店開張會送一盆蘭花嗎?昨天的含羞草是隨同飯菜送來的……難道是昭男贈送的嗎?對,一定是他!

敬子心想,今天的蘭花,還要注意別走嘴向田部表示感謝。

川村在一旁看著,敬子便若無其事地把蘭花擺在接待客人用的桌子上,但她的手在微微顫抖。

「怎麼這麼漂亮?」敬子驚訝於自己竟然感動得眼角發熱。

「這回是花店客人送的吧?」川村說。

「噢,朋友送的……」敬子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鮮花。

十一點整,一個看似服裝模特兒的女郎從門前走過去又轉回來,在櫥窗前端詳好久,然後進店,買了紫水晶飾針和戒指。這一套才一千五百日元,不算高檔貨。

「第三個顧客才是大買主。」川村也心情激動地期待著。

敬子坐在卡特蘭前,看著門外來來往往的行人。

吃過午飯,敬子走到門外,只見穿著校服的弓子迎面而來。

「放學過來的,不能待太長。」弓子事先聲明,然後好奇地在家裡上下轉悠。喜歡弓子的芙美子陪著她邊轉邊高興地聊天。

「媽媽,這家太時髦了。沒想到浴室和廚房都在二樓。」弓子從樓上下來後說。

「聽說畫家岡本太郎的家,生活空間也全在二樓,下面是畫室。」「鋼琴也放在二樓。媽媽,把鋼琴的鑰匙給我。」

「鋼琴的鑰匙……放到哪兒去了呢?川村,你知不知道?」

「不知道。鋼琴的鑰匙也問我呀……」

找來找去,最後還是在敬子的手提包里找到的。

一會兒,二樓傳來弓子的鋼琴聲。

「好極了。夫人,我說得沒錯吧。在銀座聽不到二樓有鋼琴聲,這兒就有山手店的感覺。」

朝子還沒來。弓子著急地看時間,嘴裡嘟囔著:「我該走了……」但腳下不動,沒有走的意思。

一個外國老太太走進店裡。敬子聽不太懂她的英語,便叫弓子出來。

弓子有點不好意思,壯著膽慢慢地用英語和她對話,發音倒很清晰,而且聽力不錯。弓子說,這位老太太想做一個翡翠戒指,像中世紀騎士手持的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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