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再次恢複意識,睜開眼後,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安靜地站在藍色的愛琴海邊的白色房子。在我的印象里,只在希臘的聖托里尼島,曾看過這樣鮮明的藍與白。
不遠處傳來的歌聲和愉快的笑聲,將我從茫然中拉了回來。我轉過頭,這才發現原來是一對新人在那裡舉行希臘婚禮,參加婚禮的人們正興高采烈地載歌載舞,舉杯暢飲,將玫瑰花瓣和大米拋灑向新人……我抿了抿嘴。差點忘了,聖托里尼可是著名的世界著名的世界婚禮聖地,每年來這裡舉行婚禮的新人不計其數。
「嗨,你是來這裡度假的嗎?」一個年輕男人來到我面前,他臉上那明媚的笑容就像愛琴海上的陽光。
我點點頭,用希臘語問了一句:「請問還有去雅典的船嗎?」據我了解,這個島上沒有火車站。
他似乎有些驚訝,隨即略帶遺憾地笑了笑:「去雅典的最後一班船已經開了,如果你要去雅典,只能等明早8點的船了。」
我皺了皺眉。那我今晚豈不是要留宿在聖托里尼?
那男人微笑看著我,熱情地提出了邀請:「你既然來了這裡,就加入我們的狂歡吧!今晚的一切一定會成為你旅途中最美好的回憶的!」
正當我猶豫的時候,美麗的新娘走了過來,熱情地拉著我往人群走去:「來吧!來吧!」
剛開始我還有幾分不自在,但希臘人的熱情超乎我的想像,在他們肢體語言的帶動下,我漸漸放開,在悠揚的希臘音樂中,跟著他們踏起了輕快的舞步……
笑著……跳著……
彷彿只有這樣,我才能提醒自己——任務已經結束了!我已經回來了!
彷彿只有這樣,我才能暫時忘記在克里特所發生的一切,忘記米諾陶洛斯臨死前的笑容。
當書本的白紙黑字封印了曾經的殺戮和輝煌,歷史其實已經變得蒼白和平乏。我一直以為自己可以永遠冷靜地置身事外。可是,當身在其中時,我還是會為它感到震撼,會為它感到心痛,會不知不覺地追隨著它的腳步,會不能自已地沉浸於它的悲歡離合——自己,終將無法成為一個局外人,超脫而平靜地坐看風起雲湧。
「小晚,來喝杯葡萄酒吧。」尼克將一杯葡萄酒遞給我。剛才聊天的時候,我們已經知道了對方的姓名,這個叫尼克的男人是新娘的弟弟。
我正好跳得口乾舌燥,接過酒杯來一口就喝乾了。這酒和以往我喝過的葡萄酒不同,帶著一些格外新鮮的微甜和特別的香味。
「真好喝。」我笑了笑。
他愉快地看著我:「那當然,這是我母親親自釀的,有獨門秘方,外面是買不到的。」見我喜歡,他非常體貼地又送上了一杯,「對了,這個……」他的目光落在了我掛在腰間的劍上。
「啊!」我看了一眼那把劍,「那是我買的旅遊紀念品,很不錯吧?」
他點了點頭:「你都去過希臘的哪些地方玩?」不等我回答,他又想起了什麼似的,「來了希臘,你一定要去克里特島!那裡有克諾索斯王宮的遺址,就是傳說中關押怪物米諾陶洛斯的迷宮。不過,你最好不要單獨一個人去,說不定米諾陶洛斯還在那裡等著吃人昵。」
晚霞的色彩由淺而深,由淡變濃,血一樣的顏色,把天空渲染得如火如荼,連海水都被映紅了。我望著前方,呼吸彷彿在那一瞬間停止,似乎有千絲萬縷的情堵糾結湧上心頭,哽在胸口,疼痛難忍。
「既然這樣,我就不去了。」我勉強笑了笑,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當你的導遊。」他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你需要一個像我這樣可靠的希臘男人,而我非常願意為你這樣的美女效勞。」
我輕輕地笑了笑。有一句沒一句地和他聊著,直到我感到有些頭暈,才發現自己不知再覺中喝了太多的葡萄酒。
「我要去找個地方休息一下。」我剛站起身來,就輕微晃了一下。
他眼疾手快地扶住我,無限溫柔地看著我的眼睛:「或許我們可以一起度過一個浪漫的傍晚。」
拜託,我只是喝得頭暈,還沒有喝糊塗了,他的意思,我可不是不明白。
我正要開口拒絕,一個熟悉的聲音從我們身後傳來:「那可不行。」幾乎是同時,我的身體被什麼力量拽了一下,一眨眼的工夫已經落到了一個冰冷的懷抱里。
天光未暗,暮色卻已蠶食上來。我望著他那雙仿若流轉著星輝碎片的銀紫色眼眸,忽然間就說不出話來,心裡湧起了一種連自已也不明白的感覺。
阿希禮,他果然又出現了。而且,我好像並不討厭看到他。
「你是什麼人?」尼克吃了一驚。
阿希禮勾起一個魅惑的笑容:「那不關你事。」話音剛落,我只覺眼前閃過一陣紫色的光芒,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身處一間典雅別緻的房問里了。
「你把我放下……」我的舌頭已經開始打卷了,那種葡萄酒後勁還不小。雖然我百毒不侵,可還是會喝醉的啊。
他的眼中帶了一絲笑意,將我輕輕放在床上。
「這、這裡是哪裡?」我繼續卷著舌頭。
「這裡是我名下的酒店。」他看了我一眼,「如果我不出現,你難道真要跟著那個男人走?」
「我、我才沒那麼傻……我要出去……」我揉著自己越來越暈的腦袋。和他同在一個房間,太危險了。
「沒想到你也會喝醉。」他似乎有些好笑,「這就是你身上流著一半人類血液的緣故。純正的血族,是永遠也不會喝醉的。」
「我、我沒醉!我清醒得很,如果你……」我瞪了他一眼,沒有說下去。
他輕輕笑了起來,走到我身邊,彎下腰將嘴唇貼近我的耳廓,一半是調侃,一半是誘惑:「如果我——什麼?」
冰涼的氣息拂過我的耳垂,麻麻的、痒痒的,我覺得自己的臉好像又快燒起來了。
「放心吧,你這種青澀的小孩——」他露出了一抹邪惡的笑容,「引不起我的一點衝動。」
我忍不住哼了一聲。明明他說這話我該放心才對,為什麼反而覺得更鬱悶啊!
「不服氣嗎?如果你想勾引我,我不會介意的。」他更加靠近我,那雙銀紫色的眼眸半明半昧。
雖然很想反駁他幾句,但是我的腦袋越來越沉,只能大著舌頭反擊一句:「我對大叔沒興趣!」
他笑著站起身來,倒了一杯咖啡,坐在了靠窗的沙發上,順手按了一下CD機,機子里傳出了我熟悉的曲調:
我驀地坐起身來,抿著唇,直到他飄忽不定的聲音隨著風傳過來:「怎麼了?」
眼淚忽然沒有任何預兆地順著我的臉頰流了下來……「我、我沒有救到想救的人,我真的很沒用!他還是死了,為什麼?為什麼宿命就這麼難被改變?我明明能改變那些委託人的命運……」我語無倫次地喃喃道。不知是不是酒精的作用,這些話我在平時是絕對說不出口的。
他站起身看著窗外:「一切有生命的東西,都會受到命運的控制,無法擺脫。他雖然死了,至少還有你為他哭泣。」落地窗的玻璃映出他寂寥的眼睛,他站在那兒微微地笑,笑得和他的眼睛一樣寂寥,「可是如果我死了,不會有人哭的。」說著,他微微側過頭來,銀紫色的眼眸勝過天邊最燦爛的星光。我直直地看進它的深處,那最深處隱藏的是寂寞和悲傷。
阿希禮……他也有不為人知的過去嗎?其實到現在為止,我完全看不透他到底是怎樣的人……如同傳說中的小提琴葛達尼尼,玻璃般透明的高音是他,雲朵般溫柔的中音是他,惡魔般詭異凜冽的也是他。
「阿希禮是吸血鬼,是不會死的。」我低聲說了一句。
他垂下了眼眸:「那可不一定。看在我給你做過咖喱飯,請你吃過日本料理的分上,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好歹要流幾滴眼淚哦。」
「阿希禮是不會死的!」我固執地重複了一遍。我的心裡只有一個念頭,不想再見到自己認識的人死。
他的嘴角略略揚了起來,來到我的身邊,將我一把摟在懷裡。他的長髮垂落下來,輕柔地摩擦著我的臉頰。
「你已經盡了力,不是嗎?如果努力過後仍無法改變,那麼歸諸於命運也可甘心,畢竟你已經儘力嘗試了。」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竟然感覺到了他的體溫,就像是剛從夢中醒來迎接黎明時的體溫。
我驚訝地抬頭看著他,他也正看著我,視線和我的交纏在一起。忽然,他低下了頭,溫柔又充滿掠奪性地牽起我的發梢,輕輕放在唇邊。他唇邊的微笑光華眩目,深邃的眼神流轉著莫名的情緒,在每一個交錯的剎那。
風卷過窗紗,月光一片艨朧。
他保持著這樣的姿勢,很久很久。只要再靠近一點,他就能觸碰到我的嘴唇。
一切,只是暖昧。
「阿希禮,你不是純粹的吸血鬼,對不對?」我好不容易才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