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恆河落日 第九章 恆河落日

婆須蜜回到妓院差不多用盡了所有的積蓄,才和老闆換取了自己的自由之身,她積存了十多年的積蓄可想而知,再說,老闆一方面也因為昨日收取了萊希特的十萬帕里,所以對我充滿了信心,假惺惺地挽留了她幾句也就放了手。

在她好不容易解決了一切後,天色也漸漸暗了下來。

婆須蜜只是收拾了幾件隨身的衣物和那張畫像,其餘什麼也沒帶。

「你……真的決定了嗎?」我看了她半天,終於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口。

她收拾東西的手停頓了一下,回頭朝我笑了笑,「決定了。」

「可是……」可是從此以後,她只能與佛經為伍,雖然能長伴在她所愛的人身邊,卻再也沒有半點情愛的可能,這不也是一種折磨嗎?

她彷彿看穿了我的所思所想,笑了笑,「能待在大人的身邊,對我來說已經夠了。知道嗎,隱,我今天真的很高興,很高興。」

怪不得司音說過只要那個男人願意帶她走,一切罪孽就此煙消雲散。如果那個男人是目蓮的話……

我正想著,門外匆匆走進一人,正是達瑪,只見她一臉興奮地說道:「婆須蜜小姐,那,那摩羅大人終於來了!而且,他,他還……」聽到這個名字,婆須蜜和我面面相覷,她的神色複雜,我更是叫苦不迭,這位那摩羅大人,怎麼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

達瑪的話還沒說完,一個高大的身影就大跨步走了進來,那摩羅一進來就拉住了婆須蜜的手,笑容滿面道:「世界上最遠的距離已經消失了,婆須蜜,你立刻跟我回宮吧。」

婆須蜜一臉的愕然,顯然完全沒有反應過來。

我心裡暗暗叫苦,這可都是我亂點鴛鴦譜給招惹來的,還以為他早就忘了,沒想到他真的來帶走婆須蜜了。等等,他剛才還說了什麼,回——宮——

我抬起頭,牢牢盯著他,又重複了一遍:「回宮?」

他唇邊笑意更深,凝視著婆須蜜的眼睛道:「不錯,回宮。那摩羅不是我的真名,我的真名叫做——詩羅逸多。」

婆須蜜像是忽然反應過來,全身一顫,立刻跪了下來,喃喃道:「陛下……」

我也覺得腦袋上像重重挨了一下,詩羅逸多,宮裡,陛下……眼前的這個男人——莫非就是戒日王詩羅逸多!

那摩羅,不,詩羅逸多輕輕扶起了她,柔聲道:「我明白你的心意後就趕回了宮和那些大臣們商量,這些天那幾個頑固的老臣終於點了頭,同意我把你接進宮裡,只是……」他頓了頓,「我暫時還不能封你為妃。」

我還是站在一邊獃獃地看著他,戒日王詩羅逸多,16歲即位後在短短几年內幾乎征服了整個南亞次大陸北部,達到了「象軍六萬,馬軍十萬」那樣的盛況,在古印度歷史上絲毫不輸給孔雀王朝的阿育王、貴霜王朝的迦膩色迦王、與笈多王朝的旃陀羅笈鄉一世那樣的名君,被後世史學者譽為「古代印度最後的統一者」,年輕時竟也有這樣風流的時候?這也算是——人不風流枉少年吧。

「陛下,恕我不能答應。」婆須蜜輕輕抽出了自己的手。

「什麼?」他的臉上閃過一絲詫異。

「我現在已經是自由身了,我不會跟您走的。」

「婆須蜜……」他的語氣中帶了一絲怒意。

「那個,都是我的錯,其實婆須蜜根本不是那個意思,她對你根本沒意思……完全是個誤會。」我訕訕地說道。

詩羅逸多瞥了我一眼,冷冷道:「已經晚了,婆須蜜,今天你必須跟我回去。」

我走上前,拉起了婆須蜜,笑了笑,「陛下,您未必能帶得走她。」我真想打自己一個耳光,當初勸他帶走婆須蜜的人是我,現在阻攔他的人也是我,我的神啊,我到底在做些什麼。

「未必?」他淺褐色的眼眸中閃過一抹譏諷,「就憑你?門外有上百侍衛,你能攔得住嗎?」

「她當然攔得住。」一個略帶戲謔的熟悉的聲音從我們的身後傳來。

我回過頭去,不由得嘴角又開始抽搐。

撒那特思不知何時已經出現,他姿態優雅地倚坐在窗台上,皎潔的月光傾瀉在他的銀色長發上,隱隱散發著一層淡淡的光暈,要不是他嘴角那抹帶著邪意的笑容,簡直就猶如天上的神祗。詩羅逸多和婆須蜜愣愣地看著他,一時也被他的絕世風姿所攝。

「我的小隱,你打算怎麼做?」他笑嘻嘻地看著我。

「簡單的很,我起碼有超過一百個方法可以帶走婆須蜜。」我不以為然地說道。

他笑意更濃,「哦?不過這位詩什麼好像是個國王,就算你今天救走了這個女人,難保日後他不會派人再去找她吧。」我愣了一下,對啊,我怎麼沒想到這點呢。

「你先帶著她走吧,這裡就交給我了。」撒那特思伸手撥了一下長發,從窗台上輕輕一躍而下。

「交給你?」我用充滿懷疑的眼神看著他。

他伸出手指,在我額上重重彈了一下,「快走吧。」

「哎喲!」好痛,我揉了揉額頭,怒視著他。

詩羅逸多皺了皺眉,「哪裡來的妖人,來人……」

他的話只說了一半,就忽然發不出聲音,渾身不能動彈,我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唉,落到撒那特思這個老妖怪手裡,陛下您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婆須蜜猶豫了一下,還是又走到了他的身邊,朝他行了個大禮,輕聲道:「陛下這些年來的照顧,蓮華感激不盡,請——那摩羅大人保重了。」

出門前,婆須蜜又望了他一眼,他的神色黯然,垂下了眼瞼。

我用了障眼法,成功地避過了門口的幾百侍衛,帶著婆須蜜直奔恆河邊。看來一切都很順利,只是撒那特思不知會怎麼對付詩羅逸多……

娑羅樹下,目蓮還是靜靜地坐在那裡,他嘴角含笑,隨風輕揚的長髮猶如落花一般散落在人們心田,讓人不由自主地安靜下來。

「目蓮,你們快走吧。」我把婆須蜜拉到了他的身邊。目蓮點了點頭,站起了身。

婆須蜜朝我笑了笑,道:「小隱,我也不知該說什麼,謝謝你了。」她頓了頓,又道,「我知道,你和那位銀髮男子都不是普通人。小隱,將來,如果遇到自己真心喜歡的人,千萬不要錯過他。」

喜歡的人?我微微愣了一下。

「對了,目蓮,你打算去哪裡?」我連忙換了一個話題。

「摩訶至那國。」

「什麼!你要去我的國家?」我吃了一驚。

「聽小隱那麼說,很想去看看。」

「可是你不是還要……」

「在那裡也一樣可以念經誦佛。」

「目蓮,我還以為你一直會待在這裡,對其他的東西都沒興趣呢。」我還是有些驚訝。

他微微一笑,走到了我的面前,柔軟的長髮隨風拂過我的臉頰和脖子,痒痒的。「花不是為了凋零而盛開的,星星不是為了消失而存在的,人的一生,也不是為了死亡而走這一趟的。」他輕輕低語道,「不是小隱說的嗎?」

「目蓮……」我心裡一陣熱流涌動,原來他還一直記著我說的這句話。

「那麼,就此別過。」他淡淡笑著,轉過了身,往前走去,婆須蜜對我一笑,也趕緊跟了上去。

「目蓮,婆須蜜,保重了……」望著他們的背影,不知為什麼,我的心裡卻沒有任務完成的輕鬆,反而有些淡淡的失落。

待了一會,正想回去,冷不防被人從後面抱了個滿懷。這冰冷而熟悉的氣息,我連看都沒看,無奈地說道:「撒那特思,你把戒日王怎麼了?」

他輕輕地笑了起來,在我耳邊低聲道:「也沒什麼,只是封住了他關於那個女人的所有記憶,他再也不會想起有這個女人了。」他說話時的親昵口氣和冰冷的氣息一起從我的領口鑽了進去,曖昧難解。

「什麼?」我愕然地回頭看他,「你居然還會封住記憶的法術?」

他嘴角一揚,輕輕放開了我,「不過是有時間限制的。」

「什麼?那能有多長時間?那他會不會很快想起來?」

撒那特思故作沉思狀,半晌,才冒出一句話,「大概是一百年,應該夠了吧?」他的眼中極快地閃過一絲笑意。

「廢話,一百年當然夠了。」我瞪了他一眼,害我虛驚一場。

「對了,上次你說要救飛鳥,你有辦法嗎?」他好像忽然想起了這件事。

「那個……」我遲疑了一下,我不能把去冥界的事告訴他,不然又不知會惹出什麼亂子,「等我任務完成,師父就會告訴我的。」

他微微點了點頭,「什麼時候回去?」

我猶豫了一下,道:「在回去之前,我還想做一件事。」

今晚是烏爾沃西在吉祥天廟獻舞的最後一天,我想親手摘一根竹子,作為告別的禮物。

廟後的竹林里,微風徐徐吹來,只見竹子舞動,竹影婆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