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京都幕末 第六章 阿修羅

接連幾天,齋藤和三郎都沒有來店裡。到了第四天晚上,我才看見他們熟悉的身影,這次還多了一個人——永倉新八。只是沒有看見那個白色身影,我的心裡隱隱有絲失落和擔憂。

「小隱,那天有沒有嚇到你,總司渾身是血的回來讓我們嚇了一跳。」三郎笑眯眯地說道。「不過那些人純粹是找死,竟然和總司動手,哈哈哈。」

我端碗的手微微一顫,只是搖了搖頭。一抬頭,正看見齋藤若有所思地望著我。

「總司……他還好吧。」我低聲問道。

「還好,就是咳嗽好像越來越厲害了。」說著他又轉向齋藤道:「這幾天,我半夜醒來,經常聽到總司咳嗽得很厲害,好像不大正常。阿一,你說要不要告訴副長?」

齋藤依舊望著我,淡淡道:「他不是說了沒事,你就不要多事了。」他的眼中有絲難以辨明的神色一閃即逝。

聽到三郎的話,我的心好像又抽緊了,他的咳嗽越來越厲害了嗎?為什麼我的心裡這麼紊亂,說不清是什麼感覺,也許是憐惜吧。

「你也真是的,身為總司的女人也不去看看他!」永倉皺著眉道。

「我已經說過了,我的名字叫小隱,我也不是總司的女人!包子先生!」我也有點怒意了,本來心情就不怎麼好。

「包子先生?」大家一愣,三郎首先爆發出一陣大笑來,齋藤的嘴角也微微上揚,永倉的臉已經扭曲在一起,怒道:「我什麼時候像包子了!」

我看了看他,輕輕說道:「就是現在。」

三郎看了永倉一眼,笑得更加厲害,還連聲道:「像,像……」齋藤的眼中閃過一絲笑意。

「那個,我明天可不可以去看總司。」我也不知道怎麼就說出口來了,在我離開這個時代之前,我想盡我的力給總司多一點關懷。鬼之子也好,人斬也好,都不是總司想要選擇的,都不是他的錯。

「當然可以。」齋藤破天荒地回答了我一句。我愣了愣,太陽今天從西邊出來了。

這是第二次來新撰組的屯所了。守衛的隊員因為上一次見過我,也就沒攔我,還一臉曖昧的笑,一定是認為我是什麼所謂總司的女人了。永倉新八,包子新八,也不知胡扯了些什麼。

剛走到裡面,迎面就看見一個高大的黑衣男子朝我走來,待看清他的臉,我不由大嘆倒霉,怎麼會這麼不走運,偏偏和魔鬼副長狹路相逢。

我趕緊低下頭,裝做沒看見,快步和他擦肩而過,剛鬆了一口氣,就聽到那個性感的聲音:「來看總司嗎?」

我嘆了一口氣,只得站住。

我乾脆轉過身,直視著他道:「如果土方先生對我有所懷疑,那麼我可以立刻離開。」

他盯著我,默然了一會,沉聲道:「跟我來。」

來就來,誰怕誰。我當下心一橫,跟著他進了他的房間。

「那天總司被襲擊你也在場吧。」他坐了下來,淡淡道。

我點了點頭。

「那麼,害怕嗎?」他看著我道。

我搖了搖頭。當時那種感覺並不是害怕,經常和鬼怪打交道的我又怎麼會害怕。

「在你去看總司之前,你最好清楚地知道一點,在這裡,只有化身為鬼才能生存下去。總司是這樣,我是這樣,所有人都是這樣,一旦感到有威脅存在就絕不會手軟。所以,如果你一旦有猶豫,就最好立刻離開總司。」

聽了他這番話,我的心裡反倒通徹了。土方這樣說,是太想保護總司了,害怕總司被傷害。這樣看來,他似乎也不是那麼無情。

我忽然笑了笑道:「土方先生,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幕府第三代將軍德川家光說過的話,他在鎮壓基督教徒時候說:『殺人的不是我啊,殺人的是政治。』這句話固然是個借口,卻也是句真話。所以化身為鬼生存下去不是總司的錯,不是你的錯,不是任何人的錯,只是這個時代的錯。我當然明白這一點,殺人不是總司的錯,殺人是時代的錯。在這個動蕩的時代,無論對錯,無論是非。每個人只因理念不同,便賭上性命,用手中的刀劍說話。我以前怎麼看待總司,將來也是一樣,總司的笑容,在我心裡永遠都是一樣的純凈。」

土方的眼中神色複雜,夾雜著一絲驚訝,「無論對錯,無論是非。」他低低重複了一遍。

我笑了笑,又道:「何況,我並不覺得你們是鬼,就像土方先生,如果真的化身為鬼,就不會這麼擔心總司了。」

「好了,去看總司吧,他在教習劍法。」土方像是被人忽然說穿了心事,語氣也有點不自然。

「嗯,那我出去了。」我沖他又是一笑,站起身走了出去。

很快就找到了試劍館,一眼就看見了身穿白色上衣、下著黑色裙褲的總司。這身打扮令他更顯英姿颯爽。

「總司,你的女人來了!」有人趁機鬨笑起來。又是永倉新八,怎麼我就老和他不對盤。

總司一回頭,一見是我,愣了一下又立刻露出一個天使般的笑容,手持竹刀徑直走了過來,道:「小隱,你怎麼來了?」

「你忘了嗎,你的健康可是交給我了。」我把手中一直提著的食盒交給他,沒好氣地說:「快把這些白梨蜂蜜全吃了。」

他笑得更加愉快,伸手接過食盒,道:「那你陪我吃吧。」說著就示意讓我跟他出去。我就當沒有聽見身後傳來的笑聲。

「聽說你咳嗽更加厲害了?」我低聲道。

他打開食盒,笑道:「好香啊。」這傢伙,故意打岔。

我啪的一聲蓋上食盒,瞪著他道:「先回答,不然沒得吃!」

他格格笑了起來,道:「我沒事,好多了,真的,你看我,精神不是很好嗎?」

「總司……」看他笑得這樣燦爛,我的心又開始隱隱作痛,如果按歷史上記載的,總司的生命連一年都不到了……

「總司以前說過有想要保護的人,我想總司想保護的人應該是土方先生和近藤局長吧。」我看著他道。

他愣了一下,笑著重重點了點頭。

「局長和副長就像是我的親人一樣,自從追隨他們那一刻起,我就下定決心了,他們的理想就是我的理想,新撰組就是我們的理想。如果能夠守護重要的人,如果能實現夢想,就算我化身為鬼,就算墮入修羅之道我也在所不惜。我想這就是我的命運吧。既然選擇了這樣一條路,那麼,殺人,在腥風血雨中度日,就成了無法逃避的宿命。這條路,是我自己選擇的,我不會後悔。」

「但是你的病,你真的不打算說出來嗎,這遲早是會被發現的。」我皺著眉道。

「那就等瞞不下去再說吧,趁我還能呆在這裡的時候,我想儘可能和他們多呆在一起。」

他淺淺地笑著,天真純凈的笑容令人目眩神迷。

不拿刀時,他是天使,而一拿起刀,他就成了修羅。可是在藍天下,他的笑,依舊像天上的白雲一樣天真,純得沒有一絲雜質。他安靜時,這個令人一看就安心的笑容,讓拿刀時的他給人帶來的令人生畏的影像,全部煙消雲散。

是天使,還是魔鬼,都已經不再重要。

我只知道,這就是我認識的總司,天真溫和,純凈無害。永遠不會抱怨命運,只是安靜地遵守,無論是怎樣艱難的盡頭,也還是展開笑顏,堅強走過。

我的心,似乎越來越痛了……

日子似乎一直過得很平靜,我根本看不出齋藤對阿菊有什麼殺意,反而覺得他們和阿菊的關係還都不錯,司音是不是搞錯了時間?還是有哪個環節出錯了?以防萬一,我還是照樣喚來雀靈隨時在阿菊身邊。

期間也去過屯所幾次,不過萬幸,都沒有碰到魔鬼副長。

這天天色已經很晚,正要打烊的時候,門外忽然走進一位身穿粉色和服的年輕女子,說是她們家小姐忽然想吃近江屋的特製蕎麥麵。阿菊做的蕎麥麵頗有名氣,經常有附近的人家來買了帶回去,就像是現在的外賣吧。不過像這麼晚,似乎還是頭一次。

阿菊做好面,放進了食盒,交給了那名女子。那名女子伸手接過,便匆匆往外走去,剛走到門口,只聽「咚」的一聲,她忽然摔倒在地上。我和阿菊趕緊跑了過去,扶起她。這一跤似乎跌得不輕,她的腳踝腫了一大塊,只見她面帶焦慮,掙扎著又想站起來。

「我看你暫時是動不了,休息一下再回去吧。」我替她揉了揉腿道。

她頓時面有難色,道:「我沒有關係,只是阿常小姐她,如果沒有及時送去,只怕她會遷怒於我,也許會把我趕走的……」

我想了想道:「沒關係,你告訴我在哪裡,我替你送去。」

她眼中閃過一絲喜色,隨即又黯然道:「可是已經這麼晚了……」

「不用管這麼多,我替你送去就是。」我笑了笑道:「在哪裡?」

她遲疑了一下,道:「島原龜屋。」

「好,我知道了,你放心吧。」我提起食盒。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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