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帝國晚宴

奧斯曼帝國招待各國使節的盛大晚宴舉辦在即,提前的準備工作自然也是龐大的,其中最忙碌的當屬準備膳食的宮廷御膳房。總管大人和御膳房眾人光是準備食材就花費了好些時日,據說晚宴當天要用到兩千隻鴨,四千隻母雞,一千隻鴿子,光是供夜間照明所用的油罐就有上萬隻之多。宴會上所使用的餐具更是極盡奢侈,不但有昂貴的金銀器皿,歐洲瓷器和中國青花瓷,每個桌子上還有配套的香爐,玫瑰水瓶,水注,銀盆,銀柄壺和各式杯子。這些餐具都被放置於精心打造的托子上,托子多以純黃金片打磨而成,有鬱金香形,玫瑰形,石榴花形等各種花形,再以各色寶石鑲嵌其中,最常見的就是紅綠寶石,水晶,瑪瑙,珍珠和珊瑚。

在如此華麗的托子襯托下,本來就價格不菲的餐具更是顯得身價百倍。就算不上那些食物,光是這些餐具就已經令人咋舌驚嘆了。

當晚到來的賓客相當之多,除了蘇萊曼的一干臣子之外,更有來自切爾卡西亞、法蘭克、威尼斯、熱那亞、拉古薩、英國、西班牙等各個國家和地區的使節們。他們先在金碧輝煌的覲見大殿見過蘇萊曼,呈上各自的禮物後陸續來到宴會的場所。今天舉辦晚宴的場所安排在了第四庭院,正好面臨著博斯普魯斯海峽,風景迷人。玫瑰色的晚霞如鮮花盛開般瀰漫在蔚藍的海平面上,彷彿交織成了美不勝收的細密畫。

庭院里已掛起了上萬隻油罐照明,再加上無數的蠟燭,一時將這裡映照得恍若白晝。而最為引人注目的是主桌旁兩盞大型的黃金燭台,聽宮裡人說,這兩個純金燭台共有兩百來斤重,每一盞上都鑲有六千六百六十六顆鑽石,璀璨耀眼,流光溢彩。

由於皇太后也出席了這次宴會,所以作為隨侍女奴的我也有機會親身體驗什麼才是真正的奢華晚宴。除了太后以外,後宮裡的其他妃子們,包括最受寵的玫瑰夫人也不允許出席宴會見客。

在這樣隆重的場合,蘇萊曼穿上了奧斯曼帝國蘇丹的龍袍Caftan,紫底金花的袍子上鑲嵌了許多珍貴的寶石,更顯出了他高高在上的王者氣度。神像是將所有的寵愛都給予了這位年輕的君王,王座上的他周身彷彿閃耀著太陽的光芒,與生俱來的威嚴令在場的人都不敢抬頭直視,好像一不小心抬頭就會被這光芒灼傷眼睛。想到之前和他單獨相處時的場景,我居然有種極其不真實的虛幻感了。

按捺下心頭無端的悵然,我將頭轉到了另一個方向。在稍靠前的某一桌旁,我忽然看到了兩個相當熟悉的身影:首相易卜拉欣和加尼沙副官。不知為何他們兩人坐在同一桌,而且還是相鄰的位置,可能因為同是臣子的關係吧。看得出易卜拉欣在宮裡是混得風生水起,不停有人向這位蘇丹面前的紅人大獻殷勤。而加尼沙則好像和這些人這個地方完全格格不入,靜靜地坐在那裡就像是一尊大理石雕像。就算有人嘗試著想和他搭訕,也被他周身散發出來的那種生人勿近的寒氣擋得遠遠的。

或許是感覺到了我的目光,加尼沙忽然抬頭朝這個方向望了一眼,正好對上了我的視線。我立即對他露出了一個無比友好的笑容。他似乎微微一愣,又面無表情地側過頭去,臉上的冷酷之色倒像是褪去了幾分。雖然他多半是以那副冷冷的樣子出現,可不知為什麼,每次見到他卻讓我覺得挺安心的。

奧斯曼宮廷晚宴上進餐的禮儀極為講究。用餐前先由僕從送上精緻的擦手巾,奉上金水盆讓賓客們洗手,再送上一杯熱氣騰騰的加烏埃飲料,趁著客人喝完加烏埃後要及時送上用青花瓷盛放的冷雜飲和玫瑰水。正式用餐前上齊這三樣東西,在土耳其人看來就是待客的最高禮遇。

緊接著,各色美食接踵而至,為賓客助興的節目自然也是不少。來自亞美尼亞的藝人們所表演的皮影戲令眾人眼前一亮,更有樂人在一旁伴奏,將這裡的氣氛渲染得愈發熱烈。而之後上演的肚皮舞更是將整個晚宴推向了高潮。和現代不同,在奧斯曼帝國,表演肚皮舞的基本上都是些青澀美貌的少年。團主們首先在奴隸市場挑選購買長相漂亮的小男孩,將他們殘忍閹割後,逼迫他們練習舞藝,從而到不同的達官貴人處去表演賺錢。能進入宮廷的肚皮舞者已算是幸運,若是那些在民間表演的舞者,多半也會淪落為有錢人的玩物。當初貝希爾為了讓我不要過於自責,也總以這些男孩子的殘酷命運作為反例。

齊特琴演奏出古典動人的***傳統音樂,幾位姿容無可挑剔的美少年旋轉扭動著自己的腰肢,舞姿輕盈如星辰搖轉,尤其是最中間的那個少年,膚色細白如玉,面容秀美如薔薇,再加上他的舞藝最為精湛,自然是吸引了大多數人的眼球,就連我自己也看得目不轉睛。

就在舞樂稍停的空隙,不遠處的一桌里忽然有個體態肥胖的男人搖搖晃晃站了起來,笑著大聲道:「早就聽說奧斯曼蘇丹陛下的後宮裡美女如雲,什麼國家什麼膚色的都有,真是讓我們羨慕啊!今天趁這麼好的機會,不如也讓我們這些遠道而來的人見識見識吧……」這滿嘴胡言亂語的使節面色緋紅,一手拿著酒杯,一手還拿著糕點在咬,看樣子好像是醉得不輕。

蘇萊曼自然是聽到了他說的胡話,面色微微一沉,但礙於這麼多外國使節在場,並沒有表露出更多的情緒。

「這不是西班牙公國的使節費德烈伯爵嗎?聽說他是西班牙國王的內弟。奇怪,他這人雖然貪吃又好色,總是被大家引為笑談,可也不是這麼不知輕重不分場合的人。今天這是怎麼了?」貝希爾在我身邊頗為疑惑地說道。這場晚宴的籌備工作有不少是由他負責的,在宮裡這也算得上是個美差。由於花費數額巨大,以前也不是沒有人趁機中飽私囊。不用說,這自然也是瓦西給予他的所謂好處。

身為宮廷宦官總管,瓦西的反應也是極快,他見情形不對,立即笑眯眯地走了過去,「費德烈伯爵,您是不是喝多了?不如我讓人扶您……」

「費德烈伯爵,您喝醉了,請別再胡說了。雖說蘇丹陛下素來對各國使節都以禮相待,但如果真惹怒了他,那後果也是不堪設想的。」坐在費德烈伯爵一桌的某位年輕男子幽幽開口打斷了瓦西的話。他的聲音低沉而富有質感,彷彿一縷繚繞在暗夜裡的冷霧。

這個人說話有點意思。從字面上看,他是在好心勸說,但仔細琢磨一下他的話,就會覺得另有深意。先是給蘇萊曼扣了頂以禮相待的大帽子,又點明了這位使節只是喝醉了,那麼在這樣的場合下,蘇萊曼自然也不便和個喝醉酒的使節一般見識了。

我有些好奇地抬起頭,只見這開口說話的男子穿著剪裁合體的深黑色長袍,同色的纏頭巾下半掩著一雙煙灰色的眼睛。那種罕見的灰色就像是隆冬季節布滿烏雲的陰沉天空,而從他眼底閃過的光芒彷彿一道刺破雲層的閃電,銳利又冷酷入骨。

我的心裡頓時咯噔一下,這雙充滿危險的眼睛——好像在哪裡曾經見過?

「這人好像是來自波斯的使節……波斯王國和我們奧斯曼的關係向來不怎麼樣,沒想到這次還真接受陛下的邀請派了使節前來。我看這事情沒這麼簡單,費德烈伯爵忽然變得這麼奇怪說不定和這人也有關係。」貝希爾在一旁用懷疑的口吻低聲說道。

「既然是喝醉了,那麼就請人扶費德烈伯爵先下去休息吧。」一直默不作聲的太后微笑著開口打了個圓場。

可這位費德烈伯爵卻將頭搖得像個撥浪鼓,臉上還露出了色迷迷的表情,「尊敬的太后,您可別用這個借口攆我下去。我也不過只是好奇而已,如果陛下不願意讓我們見識那就算啦。」說話間,他又吞下了好幾塊糕點,**地指了指那個最漂亮的舞者,說道,「我聽說陛下最為寵愛的玫瑰夫人美麗非凡,艷冠後宮,不知是不是比這跳肚皮舞的還要漂亮百倍呢?」

他的話音剛落,參加宴會的賓客們無不倒吸了口冷氣。這位西班牙使節多半是瘋了吧,居然將蘇萊曼的寵妃和一個卑賤的肚皮舞者相提並論,這無疑是有損奧斯曼蘇丹的顏面,而且還是在這種眾多使節參加的場合下。如果是普通人倒也罷了,偏偏這人是西班牙國王的內弟。此刻若蘇萊曼被激怒而治他的罪,必然會引起西班牙和奧斯曼兩國之間的不和,更何況他只是「醉酒」而已,並不是有意為之。但如果任由他繼續胡言亂語,更是令蘇萊曼的面子掛不住。客氣地請他離開他偏賴著不走,可也不能使用強硬手段趕他走,看來要在短短時間內想出個解決問題的兩全之策,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可不知為何,剛才還沉了臉的蘇萊曼卻已神色如常,那雙琥珀色的眼眸里似有幾分不易為人察覺的譏笑。

「這樣的人還真是麻煩,等一會兒說不定還要說出更過分的話。陛下也不能對他硬來,畢竟他是西班牙的使節,身份又尊貴,一不小心就會被其他心懷叵測的人抓住把柄。」貝希爾頓了頓,輕哼一聲道,「真希望能送他一杯下了葯的酒水,讓他乖乖閉嘴。可當著這麼多使節的面又不能做得那麼明顯。而且,你看那波斯使節也一直護著他呢。」

「讓他乖乖閉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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