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真實的心

自從貝希達告訴我這件事後,我表面上沒有顯露半分心思,但內心一直焦慮不安,不知蘇萊曼的病情到底怎麼樣了。幸好身邊有乖巧聽話的兩個兒子,讓我感到頗為安慰。和孩子們在一起度過的時間,總是格外的溫馨和幸福。白天,我幾乎都和他們玩耍,晚上,臨睡前給他們講許多中國的童話故事。兩個孩子也總會問起父親什麼時候回來,每到這個時候我總是回答,很快。父親他很快就回來了。

只是不知為什麼,易卜拉欣好像和這裡斷了聯繫似的,每次我詢問貝希爾關於蘇萊曼的情況,他不是支吾敷衍,就是避而不答,這無疑讓我越來越覺得擔心了。

當初蘇萊曼出征時還是春色迷人,而如今卻已是白雪皚皚了。光禿禿的枝條上積著厚厚的雪,有風吹過時就簌簌地掉了下來,在空中揚起一片輕逸的雪粉。伊斯坦布爾今年的冬天,比往年任何一年都要寒冷。太后體恤我和孩子,免去了我們平時的問安,只是隔個幾天才讓我帶孩子過去和她共度天倫之樂。或許是厭惡玫瑰夫人的關係,太后並不太喜歡穆斯塔法,卻是格外疼愛我的兩個兒子。

這天我帶著兩個孩子去見太后時,居然在庭院里驚喜地見到了一位熟人。他的那頭紅髮在飛雪的映照下顯得格外冷艷,玫瑰色的雙瞳讓人聯想到了冰涼的紅石榴石。

「加……加尼沙!你已經回來了?那麼陛下呢?陛下還好嗎?他什麼時候能夠回來?」我興奮地快步走到他面前,迫不及待地沖他甩出了一大堆問題。

加尼沙淡淡瞥了我一眼,「那麼多問題我一時怎麼回答的了?」他的話音剛落,兩個孩子已經興奮地撲了上去,一個拽他衣角,一個摸他的劍鞘,就只差沒爬到他身上去了。說來也是奇怪,這兩個孩子倒是一點都不怕加尼沙,而素來冷酷的加尼沙對著他們也偏偏特別有耐心,就連神情也變得溫和了許多,仔細看去甚至還有一絲絲寵溺。

「那你告訴我陛下他還好嗎?」我繼續追問著他,不想錯過關於蘇萊曼的一點消息。

他看了看我,用只有我能聽見的聲音說了兩個字,「不好。」

我心裡一沉,「怎麼不好了?他的病還沒痊癒嗎?」

他一揚眉,「總之就是不好。」

這麼模稜兩可的話不聽還好,一聽我更加著急。那麼到底是怎麼個不好?是病情嚴重了還是怎麼了?蘇萊曼現在究竟是個什麼狀況?

「那陛下現在到哪裡了?什麼時候能到伊斯坦布爾?」我知道加尼沙是先行軍,一定早於蘇萊曼到達。但他對蘇萊曼的行軍計畫必然非常清楚。

「過幾天就會到伊斯坦布爾城外了。今晚軍隊估計已經到了薩勒耶爾城。」這次他總算給了一個比較明確的答案。

薩勒耶爾城?他的意思是蘇萊曼今晚就在薩勒耶爾城?我心裡一動,忽然萌生了一個大膽的。而這個念頭一旦產生,就像是一個火把落在了乾草堆,燃起了熊熊大火,勢不可擋的蔓延開去。我忍不住低聲問他道,「加尼沙,從薩勒耶爾城回到伊斯坦布爾,騎馬的話最快多久能到達?」

他思索了一下,「如果全速策馬前行,中途沒有停頓,大約需要半天工夫。但陛下的大軍人數眾多,除了指揮官和騎兵外,其餘士兵只能步行。所以差不多要花費三天時間。」

我盯著他的眼睛開了口,「加尼沙,我求你幫我一個忙行嗎?」

他想都沒想就搖了搖頭,「不行。」

「你……」我沒想到他拒絕的這麼乾脆,好歹也先聽完我說什麼吧。

他冷冷瞧了我一眼,「你想讓我帶你出宮到城去見陛下?這可不行。」

我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你也猜得太准了吧?」其實剛才問出口後我就有點清醒了,這裡可是後宮,將蘇丹的妃子私自帶出宮,這要是被人發現可不是鬧著玩的,也難怪他不肯答應。以他現在的地位,又何必為我而冒險。可儘管明明知道他會這麼回答,我心裡還是有些失落。

「不過你幫我解決了瓦西,也算是我欠了個人情,這回就破例一次吧。」

聽見他接下來所說的話,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連忙抬眼用探尋的目光看著他,卻只見淡淡笑意染上他的嘴角。

「可是萬一要被人發現的話,你就要遭殃了。我雖然想見陛下,可也不能這麼自私。」我按捺住急切的心情,還是搖了搖頭。

「放心,一定不會被發現。不是還有貝希爾嗎?」他似笑非笑地挽起了嘴角,「不過,你需要改變一下形象,以男裝出行應該更不容易惹來麻煩。」

是夜,我試探著將這個事情告訴了貝希爾,讓我出乎意料的是,貝希爾非但沒有責備我的這個想法,反而還很積極地幫忙。於是當晚他就錯開時間調離了人手,使加尼沙順利地帶著換成男裝的我離開了王宮。

加尼沙帶著換上了我一路策馬前行,冬夜的風從耳邊呼呼刮過,帶著惶惶的尖叫。可不知為何,我卻絲毫沒有感覺到寒冷,整顆心就像是被烈火灼燒著,蒸騰出一股又一股的熱氣。我從來不知道原來自己是那麼想見到他,甚至連兩三天都不能再等待,這股灼熱的火令我無法再繼續保持冷靜的心情。

天蒙蒙亮的時候,我們終於到達了薩勒耶爾城。在將明未明的天光中,我第一次看到了奧斯曼軍隊的駐紮處。無數個帳篷連綿起伏,每隔一段距離就點著火把和篝火,將夜晚的營帳區照耀的如同白晝。巡邏的士兵們整齊有序,穿梭於各個帳篷間。士兵們看到加尼沙都低頭行禮,由於我穿著男裝,所以他們壓根也沒留意到我。

我跟著加尼沙穿過了十來個帳篷後,最終在一個大帳篷前面停了下來。他微抬起下巴朝那個帳篷點了一下,低聲道,「進去吧。陛下就在裡面。」

一路上我迫不及待地想見他,可這會兒僅僅只有一帳之隔,我卻有點邁不開步子了。擔心,憂慮,激動,緊張……各種複雜情緒同時湧上心間,令我想要掀起帳簾的手不禁微微顫了一下。心裡有個小小的聲音一直在掙扎,一遍又一遍地重複想要問的事情。

「還磨蹭什麼?」加尼沙略帶不耐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幾乎是同時,我就被一股大力推了一把,整個身體就不受控制地朝前跌了進去,因為一下子收不住力,竟然直接坐在了地毯上!

我下意識地抬起頭,這個帳篷外面看上去和普通帳篷,而裡面卻是異常華麗。用亞麻,緞紋,天鵝絨,羽毛和金屬亮片等材料做成的貼花均勻縫製在黃色底布上,將這帳篷裝飾的猶如花園。奧斯曼帝國的奢華由此可見一斑。不過此刻我也沒心情欣賞這個帳篷,因為坐在不遠處的蘇萊曼正一臉難以置信地看著我,連聲音也變得嘶啞了幾分,「許蕾姆,怎麼……是你?你怎麼會到這裡?」

我也顧不得那麼多,先仔仔細細上上下下打量著他,只見他果然清減了幾分,面色有些蒼白,神情也顯得有些倦怠,唯有那雙眼睛還是明亮銳利。我心裡有些沒底,一連串的問題問出了口,「陛下?你還好嗎?你的病到底怎麼樣了?有沒有好轉?」

蘇萊曼先是一愣,隨即皺起了眉,「許蕾姆,難道你私自出宮,就是為了問這些?你知道私自出宮者要受怎樣的懲罰嗎?」

「懲罰是嗎?」我微微仰起頭,誘惑般地凝視著他,「那麼,懲罰我吧。不過在這之前,陛下先回答我你的病到底怎麼樣了。」

蘇萊曼神情嚴峻地看著我,就在一瞬間,笑意爬上了他的嘴角和眉宇,如朝霧般朦朧又輕柔的溫情氤氳著他的面容,久久無法消散。

「我的病已經好了。這次的病確實兇險,幸好有真主保佑,我平安度過這一關。只是也傷了元氣,所以需要休養比較長的時間才行。」他邊說邊朝我走來,微微搖曳的等火災他俊美的臉上照射下淡淡陰影,隨著他的腳步而輕柔浮動,彷彿溫暖的水光。那自始至終都在凝視著我的眼神,猶如一個充滿誘惑的旋渦,將我所有的思緒都吸了進去……直到他走到我面前,伸手扶起了我,我才從驀地反應過來,不管不顧地抱住了他,拚命忍住了那種想哭的感覺,「我……我還以為你病得很重,嚇死我了!」

他緊緊擁住了我,似乎有些安心又疲累的將頭垂落在我的肩上,在我耳邊用極低的聲音溫柔說道,「我真的應該懲罰你,許蕾姆,懲罰你永遠也不許離開我。」

我無聲地點著頭,卻將他擁得更緊更緊。我覺得生命中從未有那一刻比現在更確定,卻也是更迷惘。

自從穿越到這個完全陌生的時代後,有太多危險要躲避,有太多孤獨要克服,有太多傷感要剋制,愛對我來說,是最奢侈的東西。我不想被愛所控制,所以一直抗拒著。可是他於我而言,就像是清晨的霧,難以觸摸,卻那麼清晰地存在,漫天漫地都是他。除了他之外,任何人都無法讓我有這種感覺。我才知道原來是這麼的愛著他。這一刻,我像是忽然釋放了自己,來到屬於自己的自由天地,無法言說的溫柔,如潮水般席捲而來,瞬間就淹沒了我的內心。

明明不想去愛,卻越來越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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