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許蕾姆的反擊

一個月後,來自土耳其國內最頂尖的肚皮舞者奉命進宮為皇太后表演。這次的舞者一共有七名,為首的那位美少年我在之前的帝國晚宴時曾見過,他的姿容無可挑剔,膚色細白如玉,面容秀美如薔薇,舞藝更是精湛無比。

獻舞的地方安排在後宮的庭院之中,那裡還有兩個游泳池,涼水溫水皆有,專供蘇丹和妃子們平時嬉戲所用。在游泳池的前面搭起了跳舞的平台,而在觀賞的位置上則鋪上了又厚又長的塞拉斯地毯,這是一種飾邊狹窄,末端有垂邊的土耳其地毯,上面還飾有昂貴的天鵝絨毛和金銀線,顯得極為華麗奢侈。太后和眾妃子到時就能在這裡舒適地欣賞舞蹈。

作為宦官總管,這一切自然都是瓦西安排的。為討太后歡心,他也表現的格外賣力,將這裡安排的妥妥噹噹。可不知為何,自上次之後太后就一直對他不冷不熱的。殺雞不成反蝕把米指的就是他這種人吧。

舞者們來獻舞的當天,天氣十分晴朗。天空藍得恍若水洗過一般,絲絲白雲流動在天幕里,彷彿隨時都會融與其中。我們這些後宮的妃子們按次序和品階高低分別入座,也不知是不是巧合,我居然正好被安排在玫瑰夫人身邊。玫瑰夫人的目光在我隆起的小腹停留了一下,很快就轉開了。我想起是她三番五次要置我於死地,尤其是害得達拉瑪現在還在閉門養傷,心裡自然也不會太平靜,但這種場合下也只能儘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緒,還是禮貌地向她行了半禮。玫瑰夫人面色冷淡地轉過頭,和身旁的一位貴婦攀談起來,明顯視我如無物。我也料到她是這個反應,反正我的表面文章已經做足,也沒把她的敵意放在心上。眾目睽睽之下,她也不敢對我怎麼樣。

「許蕾姆伊巴克爾,你的肚子里到底是個妹妹還是弟弟呢?」一個童稚的聲音突然傳入我的耳中。話音剛落,一個小男孩就從玫瑰夫人身後閃到了我的面前……正是玫瑰夫人的兒子穆斯塔法親王。他的眉目和蘇萊曼有幾分想像,整體輪廓更接近玫瑰夫人,怎麼看都是一枚標準的美正太。不過和他母親不同的是,穆斯塔法有著一雙相當澄澈明凈的大眼睛,笑起來時彷彿能倒映出整個世界,令人實在無法討厭他。

「我也不知道呢,你說是個弟弟還是妹妹?」我沖穆斯塔法笑了笑。雖然他的母親著實可惡,但他畢竟還只是個無辜的小孩子。

穆斯塔法的眼睛笑得像兩輪月牙兒,清脆地答道,「我猜是個弟弟。」他想了想又道,「我會喜歡這個弟弟的。」

我微微一愣,聽他又說道,「因為我喜歡你的紫色眼睛,我想要個紫色眼睛的弟弟。我要教他射箭騎馬,我會好好愛護他的。」

「真是個好孩子。」我笑著抬起頭,卻正好和玫瑰夫人的視線撞在了一起。在她的眼睛裡,我看到了一絲明顯的嘲諷和譏笑。我心裡驀地一沉,下意識地避過了她的目光。我當然知道她的那種眼神是什麼意思。只要有殺害兄弟法則存在,在奧斯曼後宮談什麼兄友弟恭?兄弟之間只有冷酷無情的你死我活。眼前的這個天真可愛的孩子,將來說不定就是殺死我孩子的兇手。想到這裡,我的情緒瞬間低落,只是想起今天還有更重要的事,便強打精神繼續等待著表演的開始。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為首的舞者卻遲遲未來。太后的臉色已是不悅,她派了人前去詢問瓦西,誰知這個重要的時候瓦西居然也不知去了哪裡,饒是太后涵養再好也動了怒。

我用目光快速地掃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的貝希爾,他低垂著頭,右手握成拳,只伸出了一根食指。見到這個動作,我頓時放下了心,看來一切都在按計畫進行。

就在這個時候,只見一個小宦官匆匆跑了過來,「太后,太后,不好了!」

太后臉色一沉,「什麼事要大呼小叫的,好好說話!」

小宦官一臉的驚慌失措,語無倫次道,「太后,您快過去看看吧,瓦西總管他……他……總之是出大事了!」

他表達的稀里糊塗,太后的臉色更加難看了。圍觀者中有那唯恐天下不亂的貴婦趁機說道,「太后,瓦西總管出什麼事了?我們趕緊過去看看吧。」眾多閑來無事的女人也都不想錯過這個看戲的好機會,紛紛表示關切和贊同。

太后用凌厲的眼神掃了那小宦官一眼,顯然是對他的行為極為惱怒。通常來說即便有什麼事,也最好用最不顯眼的方式稟告,可這小宦官卻偏偏用了種最惹人注意的方式。太后就算是想遮掩也不行了。不過太后畢竟是太后,她的臉上很快就恢複了常色,淡淡道,「那好,就去看看也無妨。」

一群各懷心思的女人以關心的名義隨著太后來到了宦官庭院。還未上樓,就聽見從樓上傳來了一陣極為凄厲的慘叫聲。那叫聲尖銳又痛苦,就像是來自地獄的最深處。隨行的眾人面面相覷,從彼此的眼神和表情里都看到了相同的東西……緊張驚愕卻與按捺不住的好奇興奮。

太后面色微變,但還是緩步上了樓,我尾隨在她的身後,想像著即將見到的那一幕,嘴角飛快閃過了一絲笑意。

慘叫聲又一次響起,顯然是從樓上的最後一個屬於宦官總管的房間傳來。貝希爾神色驚慌地衝上前幾步,用力推開了房門……

縱然是這個計畫的參與者之一,但眼前的場景還是令我倒吸了一口冷氣。只見瓦西總管全身赤裸地蜷縮在一旁,雙手捂住了流血的下身翻滾哀嚎,而在他身邊倚牆而坐的,卻是那個遲遲未到的肚皮舞舞者,少年衣衫不整,樣子狼狽,右手執著一把匕首,左手則緊緊握著什麼,有鮮血不停地從他的指縫中流出……

太后的臉色有些發白,沉聲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瓦西根本沒法回答,倒是那個少年抬起了頭,只冷冷地說了一句話,「他想污辱我。」

其實這樣的場景已經讓人聯想到了什麼,只是大家都不敢往那個方面猜,如今少年的話正是證實了眾人的猜想。

「真是看不出,原來瓦西總管是這種人……」

「是啊,男人居然喜歡男人,真是……」

「什麼男人喜歡男人啊,明明兩個都是閹人,簡直太噁心了,有辱宮廷……」

眾人的竊竊私語聲陸續傳來,太后的神色依然平靜,那衣袖下那微微發顫的手指已經泄露了她此刻的震怒。

「瓦西,看來你是不必再繼續擔任宦官總管一職了。」

本來還在哀嚎的瓦西聽到這句話像是突然清醒了幾分,連爬帶滾地來到太后腳下,一臉眼淚鼻涕地為自己分辯,言語中儼然是這個少年引誘自己,以往囂張跋扈的宦官總管此刻卻低賤地如同一攤爛泥。太后嫌惡地轉過了頭,貝希爾眼疾手快地拿了件外袍蓋在瓦西身上。

少年皺著眉,「我從不勾引醜八怪。」

本來是凝肅尷尬的氣氛,少年這麼一說,倒惹得好些人忍不住笑了出來。

貝希爾一臉憤憤地看著那少年,「就算是瓦西總管一時糊塗,你又何必傷他那裡。年紀小小,下手卻如此狠毒。」

少年的面色變得有些古怪,左手卻攥得更緊了些。

「是啊,他本就是個閹人,你傷他那裡可真是莫明其妙。而且身為一個閹人,也沒有能力污辱你吧。」其中也有人表示對此疑惑。

少年抿緊了嘴唇,忽然將左手攤開,低喊了句:「他算不上是個閹人!」

這一句話就像是一枚帶火的箭射中了稻草垛,立刻燃成了燎原之勢。再看清他手裡的東西,眾人更是大驚失色……那竟然是宦官不該有的東西!儘管有些畸形,但也足以證明瓦西當初的凈身有貓膩,並未做到乾乾淨淨。

原本還在看熱鬧的眾人忽然都沒了聲音,似乎有些後悔跟著過來了。這宦官沒凈身乾淨,畢竟牽扯到後宮醜聞,知道太多可不是什麼好事。一個沒有凈身乾淨的宦官,這太容易引人浮想聯翩了。

太后先是愣在了那裡,隨後怒極反笑,「好好好,瓦西總管,真沒想到這都能讓你混進來。來人,立刻賜死這個身子不幹凈的閹人!」

瓦西慘呼連連,大叫道,「太后,太后,我冤枉啊!當初凈身時我絕對是沒有任何貓膩的,我根本不可能有那東西!那是他們故意陷害我!太后!我已經在這個位子上這麼多年了,您應該了解我的啊!請先徹查清楚吧!」

太后略一遲疑,卻見那少年搖晃著站起了身,將手裡的東西扔在了地上,嗤笑道,「若這不是你的髒東西,難不成我還帶著這個進宮?我的眼睛見過你這樣的穢物,我也不稀罕要了。」說著他將匕首對準了自己的右眼,狠狠地扎了進去!

在眾人的驚呼聲中,鮮血從少年的眼中湧出,沿著面頰蜿蜒而下,看起來猙獰又可怖。

「雖說也是個閹人,倒也有些骨氣。這樣的人看著也不像是個說謊的。」

「是啊,而且你看那東西,哎喲真是羞死人……」

「不過太后也不忍心吧,畢竟他服侍太后很久了……」

「啊……」

圍觀者中又有人忍不住低聲說了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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