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後宮裡的陰謀

兩天之後,貝希爾拿來了一個精緻的小銀罐,說是葯已經製作完畢。雖然對於製作原料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打開罐子的一剎那我還是差點將隔夜飯都吐了出來。淺淺的罐子底部,盛著些許色澤濃稠的糊狀物,還散發著一股食物腐敗的古怪味道。

「感覺好噁心哦。這真的能用嗎,貝希爾?」我皺起了眉,身子往後躲了躲,將頭扭到了一邊。

「噁心是噁心,但這個方子還是挺管用的。」他笑了笑,「而且你也不用擔心別人做什麼手腳,這一百隻大紅螞蟻是我親自去捉來的,然後親手將其晒乾搗成漿糊,保證能讓你藥到病除。」

原來是他親自去捉來的?聽到這句話,我的心裡微微一動,目光隨即落在了他露出的一截纖細手腕上。只見那裡有幾處明顯的紅腫,映著他白皙的膚色顯得格外刺眼。我仔細打量了他幾眼,這才發現他的脖子和右臉頰上也有類似的紅腫。

「難道……這是被紅螞蟻咬的?」我低聲問道,「怎麼連脖子和臉上都有?」

他不以為然地抿了抿唇,「不小心摔了一跤,正好掉在了一個紅螞蟻巢里。只是被咬了幾口而已,不礙事的。」

我微微一愣,忽然覺得好像有一隻夜鶯輕盈地飛入了我的心裡,優雅地張開了那美麗的翅膀,翅尖舞動時揚起的輕風緩緩撫過了胸口。

「貝希爾,這種事讓別人做就行了,何必要親自做。」我用只有他能聽見的聲音低低說了一句。以貝希爾現在的地位,這種粗活完全可以假手他人。

「你的事我親力親為才最放心。」他不假思索地說道。

我將手背伸到了他的面前,笑眯眯道,「好,那就拜託你給我擦藥吧。這是你親自找來的葯,我要是不用就太對不起你啦。別說是什麼紅螞蟻了,就算是紅螞蟻的糞便我都願意擦!」

貝希爾好笑地瞥了我一眼,「知道就好。要是真覺得過意不去,那你就答應我一件事。」

我連忙應下,「只要不是坑蒙拐騙燒殺搶掠,我就一定答應你!」

他先是撲哧笑出了聲,隨即臉上浮起了一絲紅暈,神色看起來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聲音也變得不似平時那麼流利,「那麼……你也幫我畫一下好嗎。」

「什麼畫一下?」我一臉的莫名其妙。

「就是那天你讓拉莫交給我的畫,我……覺得很有意思。想知道在你筆下的我會是什麼樣子。」他抬起那雙璀璨純凈如寶石的眼睛,那樣的眼神不禁讓我想起了破碎無痕的藍色愛琴海,消逝於暗夜的清冷月色,被輕風吹落的玫瑰花瓣……我有一瞬間的失神,彷彿時間又倒退回了初見時的那一天。只是此刻他的眼神少了幾分失落,多了幾分期待。

「當然……可以。」我笑了笑,「我會把你畫得特別可愛。」

他的雙瞳中閃過光彩,飛快地用銀勺舀了一點罐子里的葯,正要往我手背上放時,忽然停頓了一下又將那勺藥放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怎麼了?」我不解地問道。

「總覺得還是有點不放心,先在我手上試試看再說。」他放下了勺子,將自己擦過葯的部位展露在了我的面前,「現在你有身孕,更是要確保萬無一失。」

「你也太小心謹慎了,既然都是活的螞蟻,又怎麼可能被人動手腳?」我抿了抿嘴,「而且現在宮裡也沒人知道我懷了身孕。再說了,我懷了身孕對她們來說或許也是件好事,按照奧斯曼的後宮傳統,生下孩子後不就不能繼續侍奉陛下了嗎。」

聽到這話,他突然抬起頭,一臉認真地看著我,「許蕾姆,你想要生下這個孩子嗎?即使有了孩子後你就失去了陛下的寵愛?」

我將手輕柔地覆蓋在了自己的小腹上,語氣堅定地答道,「雖然還不曾見面,我已愛這個孩子如自己的生命,我一定要生下這個孩子。但是如果沒有陛下的寵愛,這個孩子將來也無法生存。只要一想到這點,我就心如刀割。所以,孩子我要生下來,陛下的寵愛我也絕對不能失去。我要竭盡全力好好保護這個和我血脈相連的孩子。」

貝希爾的神色變得激動起來,「沒錯!許蕾姆,我真高興你能這麼想。不戰而敗,這是我最瞧不起的。凡事都有例外,要不然玫瑰夫人怎麼會是個特例呢?如果是你的話,一定也會成為那個特例!」

我挑了挑眉,「你就對我這麼有信心?」

他毫不猶豫地點頭如小雞啄米,「當然當然!」

我一下子被他的動作給逗樂了,正想趁機調侃他幾句,卻見他忽然皺起了眉,低頭朝某個部位看去。順著他的目光望去,我不禁心裡咯噔一下……只見他擦藥的那個部位竟然腫得老高,看起來就像是個大泡泡,旁邊的皮膚也如裂紋般干硬醜陋。就算我不懂醫術,也知道這好像是越來越嚴重了。

貝希爾的臉色陰沉如水,只喊了一聲,「來人,立刻將御醫總管大人請過來!」

不多時,御醫總管就匆匆趕了過來。在貝希爾的授意下,他仔細檢查了那些紅螞蟻泥後神色微變,謹慎地回覆道,「伊巴克爾,這葯裡面恐怕是攙了點別的髒東西。」

我一聽立刻明白了他所說的髒東西是什麼意思,頓時手腳冰涼。而貝希爾則臉色大變,脫口道,「這怎麼可能?這些螞蟻是我自己親手捉的,葯也是我自己搗爛的,根本沒經過第二個人的手,怎麼可能有人動手腳?」

御醫總管似是看多了這樣的宮廷陰謀,此刻什麼也沒說,只是退到了一旁。

「總管大人,這些毒藥會導致什麼後果?」我冷冷問道。

御醫總管猶豫了一下,開口道,「這個倒不是毒藥,但它的藥性正好相反,所以如果塗抹在您的紅腫處,不但無效,反而會擴大面積,並且蔓延到臉上,極不容易消退。」

我心裡一驚,「那貝希爾他?」

「放心吧,貝希爾大人只是沾到了一點,這個紅腫的泡泡會慢慢消失,只是會留下紅色的疤痕。」

御醫總管離開之後,貝希爾一臉鬱悶地在房間里來回走,口中喃喃重複著,「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別人怎麼可能有機會動手腳?」

「不管怎麼說,貝希爾,這次還是多虧了你。」我倒是鬆了一口氣,「幸好他們下的不是毒藥,不然害了你我可要內疚一輩子了。」

「不是毒藥……」貝希爾聽到這句話突然停下了腳步,似乎在思索著什麼。

我也疑惑地開口道,「貝希爾你一向都很冷靜的。你再好好想想,將整件事從頭到尾梳理一遍。或者能找出什麼端倪來也說不定。」

他點了點頭,「我捉到紅螞蟻后本來打算晒乾,但前天下了雨,所以只能暫時養著,等到昨天陽光充沛時我才將它們晒乾,搗爛成糊。接著我就拿到你這裡來了。」說到這裡,他的眼中忽然幽光一閃,「難道……」

「難道就是養著的那一天出了問題?」我也是心中一動。

「你等一下,許蕾姆,我得到個地方去看看!」他說完就快步走出了門口。不一會兒,他就折了回來,手裡還拿著個透明的玻璃盒子。

「許蕾姆,你看,這個盒子是我之前用來裝螞蟻的,我發現底部還有一些糖粉。剛才我已經讓宦官總管檢查了一下,果然糖粉里混著那種藥粉!」

我頓時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這葯既然不是毒藥,那螞蟻多半也吃不死。螞蟻將糖粉藥粉吃了進去,再被你搗爛,那就正好都混在一起了。」

貝希爾冷哼一聲,「我只是想到是活的螞蟻就沒問題,卻完全想不到活著的螞蟻已經中了招。若不是這次我小心,恐怕……」

「那貝希爾,你猜到底是誰想要害我?會不會是玫瑰夫人?」

「有這個可能。不過我那裡可不是一般人都能進去的。如果是玫瑰夫人的話,那麼她一定還有同夥。而且這位同夥身份也不低。」貝希爾的眼中閃過一絲古怪的笑意,「我想我很快就能查出那個人是誰。」

我的額上微微沁出了冷汗,此刻想來這招確實挺狠毒的。雖說我不是因為容貌而吸引了蘇萊曼,但俗話說由奢入儉難,用在人的身上也是一樣。我已經在他面前展露了現在的容貌,要是一下子毀了容,哪怕就是毀了一雙手的樣子,強烈的視覺對比或許會讓蘇萊曼無法接受,那麼也可能會失去侍奉他的權利了。除了玫瑰夫人,我實在想不出誰對我有這樣的仇恨。

「許蕾姆……」貝希爾握住了我微顫的手腕,「我們的命運緊緊相連,所以你不必擔心和害怕,我會盡我全力守護你和你的孩子。膽敢傷害你的人,我絕對不會放過他們。」

燭火輕輕掙扎了一下後又跳躍起來,他那纖長的睫毛如羽蝶的翅膀,在火光中顫動搖曳,令人擔心他的眼睛或許也會隨時撲扇著「翅膀」飛了出去,原本就細膩白皙的肌膚被暈染上了一層淺淺的金色,透著聖潔的光芒。明明是天使般的面容,眼中卻閃動著狠厲無比的神色。

他早已不是初見時那個茫然無助的青澀少年了。

過了兩天,貝希爾又來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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