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意外的發現

離蘇萊曼率領大軍出發已經有兩個月了。隨著鬱金香的逐漸凋零,夏日的腳步也越來越清晰。庭院里的土耳其黃楊木,無花果樹,石榴樹等樹木的樹葉已染上了深重的翠綠色,濃密的枝葉在熾熱的陽光下涌動著,彷彿綠色的海水般波光粼粼流淌到了蔚藍色的天邊。空氣里瀰漫著樹葉淡淡清新的味道,間或夾雜著夜鶯的鳴叫。

蘇萊曼不在的這些日子,後宮之間也少了勾心鬥角爭權奪利的戲碼,倒是玫瑰夫人趁機做過幾次小動作,在某些重要位置安插了一些自己人。皇太后對此不聞不問,除了協助大臣們處理部分政務外,有時也會傳召我們前去和她聊天喝茶。奧斯曼的太后坐鎮後宮,對於政事也有相當的決定權。因此現在這位後宮最尊貴的女人儼然就成了帝國的最高決策者。或許是見太后有所容忍,玫瑰夫人更是囂張,前不久還將伺候穆斯塔法的幾位女奴全都棒刑處死,其中兩位還是太后賞賜給小親王的。太后倒也不慍不火,對這件事保持了沉默的態度。

今天后宮里特別請來了擅長皮影戲的藝者,太后一早就派人叫我前去她的寢宮觀賞。一同前去的,還有其他幾位妃子,達拉瑪和玫瑰夫人也在受邀之列。在此時的奧斯曼帝國,皮影戲已經成為了相當流行的一種娛樂方式。皮影人物都是由干駱駝皮製成,在油里浸過後呈半透明狀,然後塗上顏色。人物的關節處可以活動,能配合劇情做出相應的動作,整個工藝和外形和中國的皮影戲倒是十分類似,不過雕工就顯得差了許多。據說奧斯曼的皮影戲也是從中國經過絲綢之路而傳過來的。那些擅長皮影戲的人有一個好聽的名字……夢者。通過操縱幕布後的角色而折射出對生活的理解,以及對美好的追求,夢者這個名字倒是最合適的詮釋。

來到太后寢宮時,皮影戲的主要人物卡拉格茲和哈希維已經登場了。這是一對奧斯曼時期民間家喻戶曉的人物,據說在14世紀時,這對真人搭檔就在伊斯坦布爾的民間表演各類滑稽節目,後人就將他們的故事引入到皮影戲中,效果倒也是十分不錯。

投到幕布上的影子在燭光的照耀下顯得晶瑩剔透,具有特殊的美感,再加上夢者抑揚頓挫的歌聲和道白,一下子就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

太后看得津津有味,時不時抿嘴而笑。我側頭看了一眼坐在太后身邊的達拉瑪,她的臉色看上去有些憔悴,整個人感覺也瘦了許多,精神並不時太好。自小產後她的身體還在調理之中,恢複的不太理想。儘管一直無法侍寢,但蘇萊曼對她的恩寵還是一如既往,時常有大量的賞賜送入她的宮裡。似是留意到了我關切的眼神,她抬頭對我微微一笑,又將目光轉了開去。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她好像有著不小的心事。正發著呆,我忽然感覺到有束刀子般凌厲的目光盯著自己,抬眼望去,卻是來自玫瑰夫人那個方向。如今的我,被她視為眼中釘也不足為奇,想到這裡,我只輕輕一笑,就將目光投在了皮影戲上。

一場皮影戲演完,幾位妃子已笑得樂不可支,我雖然開了會小差,但也聽了個大概,其間也笑過好幾次,太后對此表演十分滿意,重賞了兩位夢者。

「太后,這卡拉格茲和哈希維可真是一對絕妙的搭檔呢。」一位妃子討好地開口道。

「是啊,聽說這兩個男人之間好像還有曖昧呢。」另一位妃子也掩嘴笑著。

太后斂起了笑容,皺了皺眉道,「同性之間談什麼曖昧。」看起來,太后對同性之間的曖昧似乎相當厭惡和唾棄。兩位妃子的臉色都不怎麼好看,訕訕住了口,立刻就有幾道幸災樂禍的目光投到了她們身上。就在這個時候,瓦西總管匆匆進來,先是看了看我們幾位妃子,面露難色似是不知該不該開口。

太后斂了笑容,擺手道,「無妨,你就在這裡說吧,反正也都是陛下的人。」

瓦西這才斟酌著開了口,「太后,您還記得卡拉馬尼亞政變失敗逃離到我們伊斯坦布爾的前國王赫利嗎?」

太后點了點頭,「當然記得。」

「卡拉馬尼亞派來了使節想要求見您,希望我們將他作為叛徒移交過去。還出言不遜,說是我們將前國王當做狗使喚。」

「真是放肆!」太后冷笑了一聲,「區區使節還不值得我見,你只要將我說的話傳達給他即可。」

瓦西小心翼翼地試探問道,「太后有什麼話要傳給大使?」

太后的眼皮無聲撩起,暗藏的敏銳和狠厲裝飾了那雙威嚴的琥珀色眼睛,「不錯,赫利就是一條狗,蘇丹讓他站他就站,讓他坐他就坐,讓他叫他就叫,讓他安靜他就安靜,但這條狗是奧斯曼帝國君王的狗,蘇丹一聲令下,就能將這狗變為一隻兇猛的獅子!」

這番話說得充滿氣勢,一瞬間,她彷彿從後宮深處的婦人搖身一變,成為了掌握帝國權力的高高在上的決策者,渾身上下散發著令人膽顫心驚的冷酷氣息。在某一剎那,我竟然在她身上看到了蘇萊曼的影子。

在場眾人都不敢大聲呼吸,似是對太后表露出來的這一面震驚又畏懼。待瓦西領命退下後,妃子們也陸續離開。

這件事之後,聽說玫瑰夫人倒是低調了許多。我之前一直困惑為何太后那天沒有迴避眾妃子談論國事,現在才明白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主要還是想藉此敲山震虎,給玫瑰夫人一個警告吧。

夜晚的後宮庭院,清風習習。春夏之交的星空顯得格外澄澈,輕薄飄逸的雲絮在彎彎的上弦月邊靜靜流淌,透出一抹迷離。皎潔的月光瀰漫到每一個角落,裊裊徘徊在樹影之間,更為這裡平添了幾分空靈虛幻。

我和衣側卧在軟榻之上,無聊地看著魯米的詩集,正好翻到了那首「我的心上人,從我的心上成長,這樣的合一,無與倫比。」目光落在那排如畫兒般優美的波斯文上,我的心裡忽然微微一動,也不知蘇萊曼現在怎麼樣了,是否已經到達匈牙利了呢?或許是習慣了他夜晚的陪伴,我竟然也有點開始想念他身上熟悉的氣息和溫度了。

「許蕾姆伊巴克爾!」門外忽然傳來了貝希爾興奮的聲音。下一秒他已推門而入,隨著他一起進來的拉莫手持一封信件高聲喊道,「你看,是陛下給你的信!」

我微微一驚,連忙奪了過來,只見信口上果然有蘇萊曼那無比華麗流暢的花押。或許是因為無法相信在那樣緊張的情形下他竟然還有時間給我寫信,所以拆信的時候我的手也由於激動而有些輕微的顫抖。信上對於行軍情況絲毫沒有透露,只是詢問了一些家常和傾訴思念,在信的結尾還有那樣幾句詩……

我的臉噌一下燒了起來,這算不算是我人生中收到的第一封情信,竟然還是來自於那位歷史上赫赫有名的君王。多麼美的詩,多麼引人遐思的意境……我摁住了自己的胸口,彷彿那裡也有個小人正在跳舞,裝扮長相活脫脫就是蘇萊曼本人!這種奇妙的感覺猶如春水般漫過了我的心尖,撩起了一陣悸動。我將信紙翻來覆去看了幾遍,忽然發現信紙背面還寫著一個簡短的詞語……回信!

我翻了翻眼皮,皇帝陛下就是皇帝陛下,僅僅一個詞都顯得霸氣外泄,讓人不敢有所違抗。我完全可以預見到自己不回信的可怕後果。

「伊巴克爾,這還是從來沒有過的事呢,除了太后外,陛下是第一次給宮裡的女人寫信!」拉莫滿眼星星地看著我,「陛下真的是很寵愛您呢,這實在是太好了!」

希蒂也妥貼地將紙筆放到了我的面前,笑著打趣道,「伊巴克爾,你就趕快給陛下回信吧。若是收到你的回信,陛下就更加戰無不勝了。」

「是啊是啊!陛下收到您的回信一定會更高興的。剛才瓦西總管把信交給我時,玫瑰夫人的侍女也在那裡,您是沒看到她那個表情啊,真是太有意思了。」拉莫的臉上頗有得意之色。

聽她們這麼一說,我皺了皺眉,蘇萊曼的這封信根本就是給我在宮裡樹敵啊,尤其還被素來和我不對盤的玫瑰夫人撞個正著,只怕以後有的麻煩了。一想到這裡,我剛才的欣喜和悸動頓時如海水退潮般消失得一乾二淨,取而代之的是說不清的煩躁。我索性將紙筆推到一旁,懶懶道,「拿走拿走吧,現在一時我也想不到什麼合適的詩句,反正不著急,過幾天回也來得及。」

他給我找了個大麻煩,我才不想這麼快給他回信。

「許蕾姆……」貝希爾的面色微微一沉,「最好還是儘快給陛下回信吧。」

我斜斜瞥了他一眼,自顧自地拈了一塊糖往嘴裡放。

「伊巴克爾,您看您的手怎麼了?」希蒂突然指著我的手一臉吃驚地問道。

我低頭看去,只見自己的手背上竟長出了一顆顆淺紅色的小點,有些癢有些痛,就像是有什麼小蟲子在輕輕噬咬著我的皮膚。

「許蕾姆你坐著別動,我這就去請御醫總管!」貝希爾臉色一變,一轉身就沖了出去,眨眼之間就沒了人影。希蒂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他的背影,又一臉擔心地望向了我的手背。

待御醫總管匆匆忙忙趕來時,我手背上的小紅點已經呈血紅色,看起來倒是有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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