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無法逃避的侍寢夜

將近中午的時候,蘇萊曼才從我這裡離開,前往議事大廳處理國事。傍晚時分天空又下了一場小雪,剛入夜,就有一位老熟人前來拜訪。

「許蕾姆,你怎麼做這麼危險的事!」貝希爾一走進來就劈頭蓋臉地開始責備我,「我原先看你每周四定時去圖書館就覺得有點不對勁,真沒料到你的膽子這麼大!你是不是嫌你的小命太長了?而且這麼重要的事居然連我也瞞,你還當不當我是你最信任的夥伴了?太過份了你真是太過份了!」

對於他的氣惱,我一點也不意外。充當誘餌的這件事我之前並沒告訴貝希爾,不過憑著他的聰穎和敏銳,事後多半也能猜出個大概來。在宮裡這麼久,對於大多數事情他基本都能做處驚不變,沒想到這一次他會這麼生氣,這倒讓我的心裡感到暖暖的。

「好啦,我現在不是平平安安地坐在這裡嘛?你就別生氣啦。我就知道什麼也瞞不過你這位聰明的大人。」我對著他露出了一抹討好的笑容。

「這次算你運氣好!」他沒好氣地回了一句,唇角卻已忍不住微微上揚。

「而且經過這件事,陛下對我更加信任了。這不是你我都希望看到的嗎?」我沖他眨了眨眼。

「話是沒錯。」他的語氣變得平和了許多,「只是太過冒險了。」

我振振有詞道,「有句話說得好,富貴險中求。同樣,想在這後宮生存下去也需要險中求。不過這並不等於莽撞行事,所謂的險中求,應該是在充分判斷的情況下,依靠隱蔽而富有冒險性的手段取得意想不到的收穫。」

他神色複雜地看著我,唇邊的笑容有幾分說不清的意味,「許蕾姆,在這裡你成長的速度比我想像的要快多了。」

我彎了彎唇,「彼此彼此。」說完這句話,我們兩人同時啞然失笑,隨即又悵然若失。

在沉默了片刻後,他又開口道,「聽說伺候赫妮的那些女奴和宦官,全都被陛下砍了腦袋。他們的頭顱都堆放在帝國之門兩側的壁龕里,以警眾人。至於那個羅馬尼亞女奴被車裂了喂狗,也算是罪有應得。」

我聽得心裡一寒,腦中驀的回想起清晨的那個吻,竟是不能將溫柔和冷血同時形容在一個人身上。

「陛下對你越來越上心了。」他笑了起來,「我就知道,就算不依靠自己的容貌,你一樣也能做到。易卜拉欣大人果然沒有看錯你。」

易卜拉欣……說起來好像也很久沒有見到他了。我略微斂了斂眼神,低聲道,「他最近怎麼樣?」

「今天中午我見過易卜拉欣大人了。」貝希爾的目光微微一閃,「他讓我提醒你,該著手準備起侍寢的事宜了。」

我愣了愣,緊抿著嘴沒有說話。雖然有一瞬間的茫然,但很快就自己想通了。既然已經決定投身到這個旋渦里來,就該清楚知道會走到這一步。至少,那個叫蘇萊曼的男人並不讓我討厭。想到這裡,我心裡微微一動,「對了,上次你說過的解藥在哪裡?」

貝希爾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我,「就在我這裡。」

我扯了扯嘴角,沒有焦距的目光幽幽飄向了窗外的暗夜,「該是用它的時候了。」

三天後,我再一次在第三庭院遇到了加尼沙。身穿制服的英挺青年靜靜立於風中,暗紅色的頭髮映著瑩瑩飄落的白色細雪,顯得格外醒目。

「許蕾姆,我就知道你在房裡待不住。」

「難不成你是故意在這裡等我?」

他點了點頭,「沒錯,礙於身份,我不被允許進入你所在的地方,所以我在這裡等了你三天。」他的眼神看起來冰冷而清澈,從這樣的眼睛裡,除了自己的倒影,好像什麼也看不出來。

聽他答得這麼痛快,我倒一時不知該說什麼了。

「我想對你說聲抱歉。」他頓了頓,「那晚玫瑰夫人派人來說發現了可疑人影,懇求我前去一看,我才離開了那麼一會兒。本想只是一小會兒沒有關係,可沒想到你已身陷險境。這都是我的錯,是我太過疏忽太過心急。如果沒有那條獵犬,後果不堪設想。」

「你等在這裡就是為了和我解釋這個?」我有些驚訝,見他默然不語又說道,「我不怪你的。誰能想到會這麼巧呢?不管怎麼說,你還是及時趕到了對不對?」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露出了頗為自戀的表情,「你看,我親愛的臉還好好地在這裡。」

他似乎被我的表情逗得一笑,神色也緩和了許多,「幸好及時趕到了。」

「吉人自有天相,再加上你這顆福星,我自然會化險為夷。」我眨了眨眼。

他面無表情地瞥了我一眼,稍稍側過了半邊臉,唇角卻同時幾不可見地微微上揚。

「許蕾姆伊巴克爾,加尼沙大人,這下雪天怎麼還待在這裡,要是凍出個病來可就不好了。」就在這個時候,瓦西宦官從不遠處走了過來,用略帶討好的語氣開了口。

瓦西宦官在後宮裡的地位不低,還深得太后的青睞,所以需要他討好的人也不多。如今要不是因為我正受著寵,加尼沙剛協助陛下解決了殺人事件,恐怕他的態度也不會這麼恭敬。可加尼沙明顯十分蔑視這位宦官,他非但一言不發,還神情冷漠地扭過了頭,對瓦西根本不屑一顧,懶得答理。

瓦西哪裡受過這種冷遇,他的臉色微僵,眼中飛快閃過一抹陰毒之色。我正好看在眼裡,心裡微微一沉。

現場氣氛顯得有些尷尬,我連忙打圓場道,「多謝瓦西總管關心了,加尼沙大人只是想知道關於兇手的幾個細節,問完就會離開了。」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我覺得有必要找個冠冕堂皇的借口。

「伊巴克爾上次受驚不小,還是多休息為好。不然陛下可要擔心了。」瓦西已堆起了一臉笑容,「我先退下了,若是您有什麼需要,儘管吩咐下來。」

我點了點頭,目送他離開之後轉頭對加尼沙道,「我們那裡有句話叫做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你何必給他難堪呢?」

加尼沙冷哼了一聲,「諒他也不敢對我怎麼樣。你願意巴結他是你自己的事。」

我瞪了他一眼,「什麼叫我巴結他啊……說話可真夠難聽的。好吧好吧,總之我也是為你好,要是換了其他人我才懶得管。」

加尼沙挽了挽嘴角,淡淡的柔色在他那雙瑪瑙紅的眼眸里慢慢浮動,遠遠看去,就像隱藏著兩朵被雨水潤開的玫瑰花,透著一種罕見的鮮亮明麗。從來沒見過他露出過這樣的眼神,一時之間,我竟然看得呆了。直到他輕咳了一聲,我才回過神來。

「兇手已經被緝拿,我以後也不能隨便出入後宮,除非是太后的召見。」他頓了頓,眼中的鮮艷之色似乎很快消失了,「你自己小心點,我可不是每次都能及時趕到救你的。」說完他就轉身離開,那暗紅色的頭髮隨風飛揚起來,在簌簌而落的雪花中留下了一道華麗的殘影。

「加尼沙,你就是我命中福星呢。」我抬頭望著他的背影,低低說著,「以前是,現在是,將來也是。」

時間過得如此之快,一轉眼就到了冬末。溫和的陽光照著屋檐下的透明冰棱,反射出絢麗的光線,雖然宮裡依然被冰雪所覆蓋,但窗口積雪的漸漸融化,昭示著伊斯坦布爾的冬天即將要結束了。在這期間,太后召見過我兩次,無非也是說些家常,並且賞賜了我不少禮物。達拉瑪的身子也日漸顯懷,或許是想通了的關係,她的心情比以前開朗多了。倒是我,面對漸漸臨近的侍寢的日子,反而變得有些煩躁起來。

三天,只有三天時間了。

我坐在靠近窗口的位置,靜靜望著窗外的天空出神。壁爐里的木料在劈啦劈啦燃燒著,我裹緊了身上的埃及毛毯,卻還是感覺不到什麼暖意。下意識地望向擺在桌上的一個小瓷瓶,我的思緒也隨之回到了幾天之前。當瓦西宦官來通知侍寢的日子後,我立刻吩咐貝希爾送來了這瓶解藥,喝下去只需過半個時辰我的眼睛就會恢複原先的明亮。

一切都已經準備就緒,為何我的心裡還是這樣惴惴不安?煩躁,焦慮……心情不復以往的平靜,彷彿有種未知又難以控制的情緒在心底不斷蔓延……

三天後的天氣出乎意料的晴朗,算得上是這個冬天裡最暖和的一天。再次踏入了那座華麗的浴池,伺候的奴僕里卻已不見了之前那位叫做哈麗的黑膚老奴。貝希爾告訴我,在我的眼睛出事之後,她就被棒刑處死了。這次前來伺候的女奴和哈麗倒有幾分相像,皮粗肉厚,身材結實,一看就是個有力氣的。奧斯曼宮廷里除了宦官外,黑膚色和白膚色的女人待遇還是不太一樣,黑膚色的女人基本幹得都是粗活臟活,而白膚色的女人則相對輕鬆一些,運氣好些的就能飛上枝頭成為蘇丹的妃子。這或許是歷代蘇丹都更加青睞白膚美人的關係吧。

在熱騰騰的的浴室內洗完澡之後,我的身體也差點被那女奴搓掉了一層皮。不過經過她的一番蹂躪,我的肌膚倒是更加白皙透明,又暈染了一層淡淡的粉紅色,看起來嬌艷無比。趁著沒人注意,我喝下了那一小瓶藥水。眼睛裡立即襲來一陣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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