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長安,大明宮。

三月的天空中有浮雲流動,空氣中沁著隱隱的香氣,輕柔的梨花柔軟地飄下來,花瓣卷在春日還稍嫌寒冷的風裡上下沉浮,淡薄的陽光透過枝頭剛剛長出新葉的樹木的縫隙灑下來,灑落在樹下一個小男孩的身上。

男孩看上去不過五六歲,服色華貴,模樣像只小白兔般溫順可愛。能在這種地方出現的自然不是普通人,他正是當朝宰相蕭正和最為疼愛的幼子。不過,此時的他,似乎對自己尊貴的身份完全沒有概念。恐怕就算是當今皇上,都沒有他眼前這幾個散了架的點心盒子重要。

就在他煩惱著該拿什麼來捆點心盒子的時候,忽然聽到身後的草叢裡響起了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噝噝聲。他微微一愣,下意識地轉過頭,只見一條全身雪白的大蛇正虎視眈眈地盯著他,還不時吐著長長的信子,流下了透明的哈喇子。

男孩冷靜地保持著原來的姿勢,牢牢盯著他那些點心。不過,大蛇顯然也對那些散落的點心更有興趣,滋溜一下扭著身子滑到了點心旁,正準備一口咬下去——

「哇,我的點心!」男孩大叫一聲,也不知哪裡來的膽子,居然伸出手一把掐住白蛇的脖子將它拎了起來,然後手腳麻利地把它當成繩子捆紮住了那堆盒子,最後還把它的腦袋連著脖子打了一個漂亮又優雅的蝴蝶結。

「真合適。」他鬆了一口氣,一派天真地笑了起來。

白蛇到現在還沒明白是怎麼回事,只覺一陣天旋地轉後,自己就被悲慘地擺成了這個令它備感恥辱的造型。

拜託啊,它可是男性啊……為什麼要有蝴蝶結,為什麼……

「玉京子,玉京子!」從宮院的一角忽然傳出了一個清脆的聲音,白蛇聽到這個聲音的瞬間,頓時開始飆——哈喇子……它的淚腺向來不發達……

男孩抬起頭,只見一個和他年紀相仿的女孩子匆匆地跑了過來。長長的未修剪過的黑髮披在她的肩上,一雙大大的黑色眼睛像極了將開未開的墨蓮,在淡藍色天空下彷彿透著沁人的香氣,肌膚是象牙的白色,一顆一顆的水珠,仿若花瓣拂走的晨曦露滴,成串兒從她的臉上滾落。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您還沒洗完臉!」女孩的身後驀地揚起了一大片塵土,一大群宮女以排山倒海之勢朝這個方向湧來。

在這個地方,以這種氣場十足的架勢出場的女孩,當然就更不是一個普通人了。身為當今皇上最為疼愛的九公主,李嵐不必說話,也自有眾多的代言人替她說話。

「&%#&!」

「%##!」

「#%&&!」

在李嵐公主的耳中,所有的代言都已經自動轉換為了這種東東,這是在做公主這份工作的生涯里她所修鍊出的絕門功夫。

「都給本公主住嘴!」九公主知道,該是她出場的時候了,一般來說,壓檯面的不都是大人物嘛。她在他面前站定,先是努力地踮起了腳尖,以便自己在高度上不至於太吃虧,擺好造型之後就輕啟小口,吐出了她的總結陳詞:「你欺負我的玉京子,本公主不能放過你。」

男孩微微一愣:「你是說這條蛇?它有名字?」

白蛇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可惡咧,它的自尊心受到了極大傷害。歧視,這絕對是種族歧視,憑什麼蛇類就不可以有名字!

「它是我的寵物!為什麼它不能有名字?這裡的每一根草,每朵花,都有名字!」李嵐瞪了他一眼,「知道嗎?豆子!」

男孩的眼中露出了困惑的神情:「我不叫豆子。」這是他第一次跟著父親和哥哥來王宮,所以不知道公主這個愛胡亂起名字的怪癖。

「嵐兒,你又在調皮搗蛋了?」一個溫和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了過來。李嵐的臉上立刻綻開了一個燦爛的笑容,轉過身小鳥一般地飛了過去,直撲進那位中年男子的懷裡,大聲道:「父皇,父皇!」

四下里頓時嘩啦啦跪倒了一大片,皇上示意眾人平身後笑眯眯地抱起了她,朝著不遠處一指:「今天蕭宰相帶了他的兩位公子進宮,你也去見見吧。」

李嵐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見蕭宰相神采飛揚地站在那裡,姿容絕艷,神態風流,透著一種妖物般的美艷,看來這當朝第一美中年的名號果然不是白得的。她眨了眨眼,將目光瞥向了蕭大人身旁的那個少年——

就在那一瞬間,世界清明,妖魔退散,時間定格。

風吹樹搖,梨花樹下的那個少年微微仰著頭,白色的梨花紛紛揚揚,他那白皙的近乎透明的臉,如同開化的河流解凍的大地一樣舒展。一個淡淡的微笑,在他臉上一點點一點點地漾開,就像雨後湖裡碧綠荷葉上晶瑩的水珠,風一吹,盪啊盪,搖啊搖,「嘀咚」一下落進玉一樣的水面,然後一圈圈泛開了的漣漪那樣……

李嵐還小,所以她不知道,她看到那個笑時的那種感覺,叫——心醉。

「公主殿下越長越可愛了。」蕭大人優雅地走了過來,指了指身邊的那個少年,道,「這是我的四兒子——飛鸞,今年八歲。」

蕭飛鸞……李嵐在心裡默念了一遍這個名字,又聽到蕭大人說道:「還有,這個是我的幼子飛逸,今年六歲。」

李嵐轉頭一看,居然就是那個膽敢拿白蛇捆盒子的男孩!不由額上的青筋跳了一下,哎?來這個傢伙也是蕭大人的兒子?

兩人朝公主行了一禮,便準備隨著父親離開。

李嵐小嘴一扁,哼,欺負了她的寶貝蛇,就想這麼算了嗎?沒那麼容易!她骨碌碌地轉了轉眼珠,扯住了皇上的袖子,撒嬌道:「父皇,嵐兒很喜歡這個飛逸哥哥哦。宮裡好寂寞啊,不如有空就讓他來陪我玩吧。」

皇上疼愛地摸了摸她的頭髮,立刻一口應承下來。

李嵐朝著完全還沒感覺到危險已經來臨的蕭飛逸眨了眨眼,唇邊露出了一個邪惡的笑容。哼哼,接下的日子——你完了。

蕭飛逸十年的悲慘生活,就從這一天開始拉開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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