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第25章 出逃

子夜時分,王宮之內一片寂靜,大多數人已進入了夢鄉之中。月光清淺如水,映照得世間一片光華,點點微弱的星光在這樣的夜裡似乎顯得多餘。正如那羅所預料的,胡鹿姑果然輕易避過了侍衛,踏著月色悄然而至。他看起來心情不錯,就連那不苟言笑的臉上也微微有了一絲笑意。

「那羅,你總算是做出了正確的決定。」他瞥了一眼那盆正開好的花,「兩天後我就會離開這裡。到時我會安排好一切。」

「兩天後?」那羅遲疑了一下,「能不能在延遲一天?我還有些事要準備。」

「當然沒問題。對了,這裡是怎麼了?」胡鹿姑伸手想擦去她臉頰上沾的什麼東西,她下意識地避開了他的親近。

他的眼底冷冷地閃了一下,伸手往前一伸,還是觸碰到了她的面頰。

這一次,她只是面色有些發僵,到沒有再躲開。

他的免色緩和了幾分:「這幾天你就哪裡也不要去,免得橫生枝節。」

那羅點了點頭,又試探著問道:「還有,這次我想把綺絲帶走,可以嗎?」

胡鹿姑也不回答,只是用一種以為不明的眼神凝視著她,這讓那羅感到了有些莫名的不安。她只好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我知道兩個人確實難度大一點,但是你一定會有辦法的,對不對?」

他的嘴角微微上揚,那本來輕撫她面頰的手突然改變了方向,往下一壓,將她迅速扣入自己的懷裡,不由分說地吻了上去。那羅吃了一驚,身體徒然僵住。為了能順利從這裡離開,她強忍住了推開他的衝動,被動地承受了這個吻。

幸好他吻得不算深入,所以她還能忍耐到他將她放開為止。

胡鹿姑瞧著懷裡滿面通紅的女子,滿意地彎了彎嘴,在她耳邊輕聲說了一句:「我答應你,我會盡量想辦法。」

那羅很快冷靜了下來,抬起頭問道:「但是如今安歸加強了宮門的防守,恐怕帶我們出去不是那麼容易吧?」

「安歸他怎麼也想不到我會帶你走,諒他也不敢查我的車隊。」胡鹿姑倒是胸有成竹。

「那就全拜託單于大人了。」那羅垂下眼眸,「時間不早了,我就不送大人了。」

「三天後,我來接你。」胡鹿姑說完從窗口一躍而出,轉眼就沒了蹤影。

接下來的漫漫長夜,那羅又是一夜無眠。她半卷在床上,感覺不到時間的流動,只看到有月光從窗口透進來。微微閃爍的月光,將屋裡器皿的影子忽而拉長,忽而扭曲,顯得異常詭異。

清晨起來的時候,窗外的雪已經停了。若隱若現躲在雲層後的太陽,點綴這鉛灰色的天空,透著初冬的冷清。一眼望去,滿目銀白。偶爾有小雀鳥在枝條間跳躍,為這寂寥的世界平添了幾分生氣。

她的腦海里忽然浮現出在匈奴時,安歸抱著她出去賞雪的情景。那個時候,他為了不讓她落入左大都侯的魔掌,親自下令大折了她的腿。她深吸了幾口清冷的空氣,微微嘆了口氣。那個男人,從來都是個冷酷殘忍的人呢。

想到再過兩天自己就要永遠地離開這裡了,心裡倒湧起了一種複雜難辨的情緒。

若不是他害了伊斯達,若不是他殺了卻胡後……或許……結局就會有所不同……

那羅就這樣望著窗外差不多呆坐了一整天,腦中都是紛紛亂亂的記憶碎片。不知為什麼,出現最多的竟不是伊斯達相處的光景,而是和那個人在匈奴經歷的點點滴滴……

夕陽西下的時候,綺絲如往常那樣端來了晚飯。那羅正準備用餐時,忽聽外面傳來了宮人們畢恭畢敬的聲音:「參見陛下。」

她心裡一慌,手裡拿著木勺一下就掉到了地上。幾乎是同時,安歸已邁步進來,二話不說彎腰將那把木勺撿了起來,沉聲道:「還不給王妃換一個?」

一旁的綺絲心裡突突直跳,趕緊將另外一把新的木勺遞到了那羅的手邊。

那羅下意識地抬頭望進那雙冰綠色的眼底。那裡深不可測,看不出任何喜怒哀樂,令她心裡更是不安。

他低下頭,目光落在那碗稀粥上時不覺皺了皺眉:「怎麼就吃這些東西?」

「陛下,奴婢去問了王后,王后說這是您下令的。」綺絲忍不住插嘴道。

「王后?」他的面色一沉,「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去。」

綺絲有些電信地看著看那羅,只好應了一聲退了下去。

「吃這些怎麼能養好身子,我讓他們再送些別的飯菜來。」他的語氣平淡如水,但依然難掩深藏其中的一絲擔心。

那羅搖了搖頭:「多謝陛下關心。其他的我也吃不下,這個挺好。」

安歸也沒再說什麼,而是她對面坐了下來,一言不發地看著她喝粥。那羅只覺額對面那兩道視線灼人,尷尬之餘只得悶頭喝粥。在某種沉悶又古怪的氣氛中,她終於將整碗粥都喝完了。

「陛下,您也該早點休息了吧?」她的表情看起來有些勉強。

他也不答她,而是起身走到了床榻邊,脫下了外衣:「今晚我就歇在這裡。」

那羅顯然被驚嚇到了,吞吞吐吐道:「陛下,我……我的身體還不能伺候你……」

他冷哼了一聲:「我也不是那種急性的人,還沒興趣佔個剛沒了孩子的女人的便宜。你給我過來,我數三下你要是還沒動,我就派人將綺絲拉下去罰跪。」

那羅心裡頓時湧起了一絲惱意,快步走到了他的面前,沒好氣地道:「別再傷害那些我在乎的人好嗎?這樣做你不覺得很幼稚嗎?」

他冷漠地看著她:「只要你聽話,我就不會傷害他們。」

因為隔得很近,那羅聞到了他身上散發出來的一股酒氣,脫口道:「你喝了很多酒?」

安歸不以為然地挑了挑眉:「我酒量一直很好。」說著,他攸的捉住了她的右手,將她的衣袖往上捲去,將手心放在了她那道還未完全號的鞭傷上。

那羅感覺到他的手心在輕揉那個傷痕,若有似無地微疼。

她的胸口彷彿被什麼東西堵到了,她沒有反抗,也沒有拒絕。

寂靜無比的房間里,他們彷彿只能聽見彼此的心跳聲,一樣的頻率。

恍然之間,他驀地朝著那個傷痕吻了下來,溫柔地、柔和地,如絨羽般輕輕吻了下來,細細密密地輾轉。每一次輾轉都讓她覺得傷口更痛,彷彿整顆心都連帶著抽痛起來。

她靜靜地站在那裡,耳邊卻迴響起他抱著她賞雪那天曾說過的話——你說的沒錯。這世上或許真的會有一個人,不在讓我覺得寂寞。

即使現在已身為一國的君王,他也還是寂寞的吧。

「那羅……我是多麼期待這個孩子……多麼期待……」一絲帶著壓抑的悲傷嗚咽從他喉嚨里斷斷續續地溢出,沉重地飄蕩在房間里。

相處了這麼多年,她見過很多種面孔的他。溫柔的他、狠毒的他、偽善的他、腹黑的他,卻從不曾見過這麼脆弱的他。心中好像有把鋸齒來回磨著,鈍鈍地疼起來,卻幾乎深入骨髓,令她快要無法呼吸。

「安歸……我不是故意的……」她喃喃地回應著他,一想到那個這麼快就離開自己的孩子,她的眼角也變得濕潤起來。

「那羅,再給我生個孩子好嗎?」他抬頭凝視著她,眼神似乎因為醉意上來而有些迷離,但眼底的冰綠色似乎沉澱成為更深的顏色,像是要吸走所有的光。

那羅忍住心裡泛起的苦楚和酸澀,點了點頭。

窗外雪花飄飄,彎月如鉤。一陣涼風吹進屋子裡,帶來了一股寒意。待那羅起身關上窗回來時,發現安歸居然已經睡著了。

她沒有吹熄燭火,而是將它拿到了床榻錢,凝神注視著那張面容。在燭光的映照下,他那光潔美麗的臉就像是最完美的雕塑,令人忍不住想要觸摸。而此時展現在他臉上那孩子般的平和表情,也是極為少見的。他的暗金色長髮散亂地覆在了額上,有幾縷正好遮住了他的眼。

她緩緩伸出手,輕柔地將那些頭髮一點一點撥開。

忽然,她的眼角一熱,視線一下子變得模糊,灼熱的液體順著臉頰就滑了下來。

何以相對,痴心人。

這一夜所愛的人。

這一世所恨的人。

這一生所牽掛的人。

到了約定離開的前一晚,那羅一直心緒不寧。一想到那個裝著毒蠱的銀盒子,她的心裡也有些莫名的悲涼。儘管現在知道了害死父母的仇人是誰,可她絲毫沒有輕鬆的感覺。明天趁著覲見時將蠱下在達娜身上,然後等到晚上胡鹿姑就會將她和綺絲帶出宮,他們則在路上再找機會逃走。

如果一切順利的話,她或許就能再一次見到伊斯達了。

只是……和那個人就是永訣了吧。他將玩穩穩坐上這王座上,那些來自各國的新妃子,會為他生下無數個孩子。到時,他恐怕也早就忘了她……

「娘娘,為了不引起懷疑,我只備了幾件換洗的衣衫。其餘的,我想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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