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第12章 奇遇

經過了一個漫長寒冷的冬季,匈奴人終於又迎來了萬物復甦生機勃勃的春天。

一個冬天休養下來,那羅的腿傷也差不多痊癒,已經能夠下地行走了。這天小王子提多又像往常那樣來探望她,還給她帶了點好吃的點心。一大一小兩人喝著暖暖的奶茶,吃著點心說些不著邊際的話,倒也是一派溫馨。那羅給他講了好幾個樓蘭國流傳下來的鬼怪故事,直聽得他眉開眼笑。聽完故事提多感到有點犯困,看時間還早就躺在氈毯上呼呼大睡起來。那羅閑著無聊,索性也閉上眼睛打了個盹兒。

此時,左賢王胡鹿姑正面帶慍色地走進了安胡閼氏的偏帳。安胡閼氏欣喜地迎了上去,見他面色不善,小心翼翼地問道,「王爺,您從單于王庭回來了?您的臉色看上去不怎麼好,是不是最近太累了?」

在眾多的妻妾中,胡鹿姑最為寵愛的就是這位善解人意的安胡閼氏,所以對她有時也並不避忌,「沒什麼,只是在王庭上和父王爭執了幾句。你也知道,今年我們草原上連遭暴雪襲擊,凍死的牲畜不計其數,來年的生產可能都無法進行。各個部落紛紛上書,希望王庭能撥給些畜產人力。我對父王說,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我們還是要從漢人那裡拿回損失。但父王和王兄暫時都不願意再和漢朝起干戈,說是這事要容後再議。」

「原來是這樣。」 安胡閼氏笑了笑,「王爺稍安勿躁。匈奴和漢朝兩國,一直以來都是矛盾不斷,相生相剋。就算不起干戈,那也是暫時的平靜。王爺請再等等,機會一定會出現的。」

胡鹿姑微微點頭,環視了一圈帳內又問道,「提多呢?我也好幾天沒見著他了。」

「提多這孩子,一定又是去找那羅了。」 安胡閼氏的臉上露出一絲欣慰之色,「自從認識了那羅,提多就變得勤勉上進的多了,如今他的騎術箭術都大有長進呢。」

胡鹿姑不動聲色地聽著,面上的神情似乎緩和了一些。

「王爺,我看不如就將那羅長期留在我們匈奴,我們提多難得這麼喜歡信賴一個人,如果由她做提多的婢女照顧他的生活起居那就再合適不過了。」 安胡閼氏對那羅頗有好感,言語中的意思是想讓左賢王將那羅要過來。

胡鹿姑挑了挑眉,「恐怕安歸不會輕易將她送人。」

「她只不過是一個婢女而已,如果王爺您開口,二王子又怎會不同意?我記得那個時候她從這裡逃跑,二王子不也照樣打斷了她的腿嗎?如果二王子真的在意她,又怎麼會這麼狠心?」

胡鹿姑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正因為如此,安歸才不會輕易將她送人。」

安胡閼氏似乎有點困惑了。

「好了,我先去找提多,你讓婢子們去準備一下,今晚我就留在你這裡。」胡鹿姑站起身吩咐了幾句後就往帳外走去。

時已近黃昏,夕陽的餘暉灑落大地,將整個世界都染成了紅里透金的顏色。一頂頂乳白色的帳篷有序地分布在草原之上,就像是點綴著悠遠天空的朵朵雲彩,又像是神女手中斷了線的白色珍珠。

左賢王踏進那羅的帳篷時,一眼就見到了睡得正香的小提多,嘴角不禁微微彎了彎。他的目光一轉,又落在了同樣還在睡夢中的那羅身上。夕陽的顏色映在少女的臉上,暈成了一片溫潤光澤。她那小小的腦袋埋在軟綿綿的氈毯中,淺茶色的頭髮鋪陳了一地,凌亂中偏偏帶著某種誘人的慵懶迷離。

這好像還是他第一次見到她睡著的神情,恬靜溫柔,彷彿一朵含苞欲放的睡蓮,在一池碧水中靜靜等待著晨光沐浴下的綻開。

一種難以描述的情緒在他心中悄然蔓延開,心底竟泛起一絲細微的波動。從初次見到她開始,他就對她產生了興趣不是嗎?若不是那個叫傅昭的漢使的阻攔,說不定他早已將她搶了回去。不過話又說回來,如果是那樣,他一定會很快失去興趣,等新鮮勁過了之後隨意將她轉贈他人,那麼也就發現不了她身上那些與眾不同的地方。

至少現在,他覺得當初留下了她的舌頭實在是個正確的決定。

留意到她的髮絲間夾著片草葉,他伸手將那片草葉輕巧地挑了開來,指尖觸及之處,是柔滑如緞的髮絲。他的心裡莫名一動,指尖像是受了什麼蠱惑般滑上了她柔嫩的臉頰。那羅的睫毛重重忽閃了幾下,卻沒有睜開,像是覺得有點痒痒,迷迷糊糊伸手撓了撓自己的臉,右腳無意識地踢開了蓋著的毯子一角,整個身體像個小蝦米似地往裡蜷了起來……

狐鹿姑的眼中閃過了一絲笑意,按捺住了從心底升騰而起的某種異樣感覺,想去幫她拉一下毯子,忽聽帳外傳來了安歸的聲音,「那羅,今天還悶的慌嗎?我特地來告訴你一件事,你聽了一定會——」話還沒說完,他已掀起了帳子,大步踏入了帳內。當他看到胡鹿姑時似乎愣了愣,面帶驚訝地問道,「左賢王,你怎麼也在這裡?是來找小王子的嗎?」

狐鹿姑的目光微微閃動,轉身將提多抱了起來,冷淡地回答了一句,「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在這裡?」說完,他也沒再看那羅一眼,抱著提多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帳子。

安歸見他離去,這才斂去了臉上的驚訝之色,望向那羅的眼神里更多了一些複雜的意味。剛剛走到帳門前,他無意中正好看到了那一幕。為了阻止那個人做出更加出格的舉動,他幾乎是連想都沒想就闖了進來。那羅這個死丫頭,也不知怎麼搞的,盡招惹到別的男人。才擺脫了一個左大都尉,現在又來了個更難對付的左賢王。若是左賢王開口討要那羅,那他又該怎麼做呢?是雙手將她奉上以穩固和匈奴的關係,還是……他驀然發現,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居然因為她而有了困惑,有了猶豫,有了難以抉擇的時刻,有了惱怒,鬱悶,無奈……那些種種他以前從未體會過的情緒……這種認知讓他感到有些莫名的不安和煩躁,他不置可否地搖了搖頭,似乎想要甩去這種奇怪的感覺。

就在這時,那羅在睡夢中咂了咂嘴,翻了個身。

「你倒好,睡得這麼死。睡相還這麼難看。」他看著那羅無奈地低語了一句,伸手想將被踢到一邊的毯子重新蓋在她的身上。那羅一隻手仍然捂在胸口,緊緊握著那顆孔雀石,似乎在半夢半醒之間又說了幾句細若蚊蟲的夢話。

依稀辨出她所說夢話中的那個人名時,安歸忽然不知從哪裡冒出來一陣無名火,當下就沒好氣地將那毯子重重扔在了她的身上!只聽「啪」一聲響,那羅也被這一下震得驚醒過來。面對那雙略帶慍色的眼睛,她顯得有點不知所措莫明其妙。自己這又是在哪裡得罪他了?莫非睡個覺也能惹到他?

她正納悶著,突然又想起了另一件事,連忙問道,「二王子,你見到提多小王子了嗎?他人去哪裡了?」

「他已經回去了。」他皺了皺眉,「你也是,居然就這麼睡著了。要是萬一小王子出點事,你賤命一條死了也就算了,還要連累本王子知不知道?」

那羅明白這次是自己理虧,只能低垂著頭乖乖挨罵。

「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吧?」他瞥了一眼她的腿,面色看起來稍稍緩和了一些。

那羅見他轉移了話題,不禁鬆了口氣,點了點頭答道,「已經痊癒了。現在我能跑能走能跳,一點問題也沒有。」

「很好。既然沒事了,那麼也該儘儘做奴婢的本分了。我這裡可不養閑人。」他的目光顯得異常無情,「這樣吧,從明天開始你就去湖邊的草甸子那裡放羊。」

「誒?放羊?」她一時還沒反應過來。

「怎麼?聽不懂我的話?還是不樂意?」他對這句話帶來的效果感到很滿意。

「身為奴婢有什麼不樂意的。以前我也不是沒放過羊。」那羅回過神後露出了一臉滿不在乎的表情,「既然是二王子吩咐的,那我明天就去放羊好了。」

安歸的心情似乎變得好轉,臉上也露出了一絲笑意,「不過這羊牛之類的牲畜是匈奴人最寶貴的財產,所以放養它們的時候千萬不能出任何岔子。要是萬一走丟一隻的話……你該知道後果會是什麼……到時我可也保不了你。」

「我會儘力而為,絕不連累二王子你。人在羊在,人要是沒了,那我也沒輒了。」話音剛落她就聽到了他發出的一聲輕笑。雖然這個放羊的活兒讓她感到有點意外,但再仔細一想其實也未必是壞事,這樣一來她逃跑起來不是就更方便了嗎?

「還有,別想著逃跑。」他笑得是那麼迷人,似乎對她的小心思都了如指掌,「你也知道,我是最喜歡遷怒於別人的。」

「二王子你這是威脅我嗎?這關其他人什麼事?」她也有點惱了。

「你說呢?」他的笑容下隱隱有股狠厲之色,「如果不信,儘管可以試上一試。」

那羅神色僵硬地盯著他的眼睛,忽然揚起了一抹明媚的笑容,「我根本也沒逃跑的打算,所以這個威脅對我來說是完全沒用的。」

他揚了揚嘴角,「你能這樣想就最好了。」

走出她的帳子後,安歸靜靜在帳前佇立了一會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