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第10章 懲罰

濃濃夜色將策馬獨行的纖細身影緊緊包圍。黑暗為一望無際的草原戴上了猙獰的面具,蕭瑟的冷風吹過草叢,形成了一陣陣令人心驚膽戰的怪聲。

那羅疾馳了一陣子後見沒人追來,就漸漸放慢了速度。此刻她也是兩眼一摸黑,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往哪個方向走。她抬頭望向夜空,想依靠星辰的位置辨別去長安的方向,只可惜今晚半空中只懸著一輪彎月,完全看不到半顆星星的影子。

看樣子,接下來只能靠運氣走一步算一步了。

就在那羅猶豫著該往哪個方向走的時候,隱隱約約聽到從遠處傳來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她心裡一驚,暗叫不好,一定是安歸的人追上來了吧!當下也來不及多想,她急忙挾緊馬腹一聲叱喝,揮鞭疾馳而去。誰知從那追來的方向驀的傳來了一聲清透嘹亮的口哨聲!那羅騎著的馬兒硬生生停了下來不算,居然還掉轉馬頭朝著那個方向飛奔而去……

那羅急得不行,拚命勒住韁繩想要讓它停下來,可那馬兒根本甩都不甩她,繼續歡快地撒開蹄子奔跑……隨著彼此的距離越來越接近,那羅驚訝地看到了原來追她的只有一人一騎。此時,對方已下了馬,正穩穩噹噹站在一棵大樹下,一派神定氣閑地等著她自投羅網。接著,又聽此人吹了一聲口哨,那羅所騎的馬兒立刻就乖乖地停了下來,再也不肯挪動一步。

「再繼續往前走,可就要進白龍堆了。到時恐怕沒人就救得了你。」那人的聲音低低響起,如春水漫過指尖般柔和,隱隱還帶著一絲促狹的笑意。

一聽到這個再熟悉不過的聲音,那羅頓時身體一僵,睜大了眼睛,想要借著月色看清楚樹底下那個人的面容——在月色的映照下,他的笑容如夜光下的曼陀羅一樣魅惑妖嬈,暗金色的髮絲拂過他的臉,更將那笑容襯的顛倒眾生。

「二王子……是你……」她咬了咬嘴唇,心裡一片亂糟糟的。

「對了,忘記告訴你了,這些馬都很聽我的話。」他挑了挑眉,「既然找到了你,那就跟我回去吧。」

那羅握緊了韁繩,堅定地搖了搖頭,「我不回去。我寧可死在白龍堆也不想死在那個變態手裡。」

「你覺得在這種情況下,你還有選擇的餘地嗎?」他的唇邊逸出一絲譏笑。

她正想要反駁幾句,忽然感到額頭上驀的一涼,不知從哪裡落下了一滴水珠。緊接著,又是一滴……原來是天空下起了雨。草原上的天氣總是變幻莫測,前一秒還陽光明媚,後一秒或許就會大雨傾盆。所以,這樣的情況也是見怪不怪。

「我們要儘快趕回去。」安歸的話音剛落,那羅又覺得額頭上被什麼冰冷的東西重重砸了一下,還沒等她反應過來,肩膀上又挨了一下。她驚訝地抬頭一看,頓時臉色微變,這可不僅僅是下雨了,雨水中竟然夾雜著冰雹鋪天蓋地砸了下來!

「那羅,快下馬!」安歸不由分說地一把將她拽下了馬,順手將她推到了樹旁。目前周圍沒有可隱藏的地方,只能暫時待在樹下躲避這場冰雹的襲擊了。

儘管這棵樹的樹冠不小,但還是有一些小塊的冰雹透過枝葉砸了下來。那羅的腦袋被砸了好幾下,她痛得直揉腦門,抬眼一看安歸居然還眼帶笑意,心底那憋了許久的怒氣終於忍不住發泄出來!她伸手撿起了一個冰雹,對準他的頭就砸了過去!

冰雹不偏不倚正巧砸在了他的左臉上,頓時留下了一個明顯的紅印子。

「安歸!我到底是哪裡得罪你了!從小到大你就想方設法欺負我折磨我!好幾次都差點被你害得沒命了!這也就算了,你又使詭計把我和伊斯達分開,還要拿我威脅他,現在又要把我送給那麼變態的畜牲,你簡直太可惡了你!你簡直就不是人!你根本就是這個世上心腸最歹毒的男人!你這個惡魔!你!」她氣得都不知罵什麼詞了,不過辟里啪啦爆了這麼一堆,她的心裡總算是稍微舒服了一些。

他居然沒有生氣,只是靜靜看著她,眼中似乎有股濃得化不開的暗流在急速旋轉。慢慢地,那纖薄的嘴角邊卻浮現出一抹柔和的笑容。接下來這個男人作出了一個讓她驚掉下巴的舉動——他脫下了身上的羊皮外袍蓋在了她的身上,小心翼翼地將她由頭到腳裹了起來。

那羅頓時就愣在了那裡,任由他將自己裹起來抱入了懷中……他的這個舉動實在令她太過震驚,以致腦中瞬間一片空白……耳邊只聽見那些冰雹啪嗒啪嗒打下來的聲音…那件外袍上有股淡淡的草葉清香,還帶著他溫暖的氣息和溫度。她恍然好像有種錯覺,竟隱約聽到從他的口中發出了魔咒般的靡靡之音,「傻丫頭,我怎麼……會把你送給別人……」

她真的聽到他說話了嗎?這是他說出來的話嗎?怎麼可能?

這是她的幻覺吧?一定是的。

過了許久,那羅從半夢半醒中漸漸恢複了意識。她拉起了蓋在頭上的外袍一角,發現天已經蒙蒙亮了。雨過天晴,那場忽如其來的冰雹也不知何時停了下來。晨光微曦,經過一夜肆虐的草葉上還殘留著晶瑩的雨水,彷彿還帶著清新爽潔的潮濕氣息。安歸似乎還沒有醒過來。初升的晨光從他的側面落下,勾勒出了他精緻美好的輪廓,面龐上籠著一層淡淡的金色,優雅又柔美。他的臉上,額頭上,有幾處明顯的淤青,顯然是被冰雹砸出來的。想到了昨夜他那反常的舉動,那羅的心裡微微一動,又是困惑又是不解。她簡直無法相信那是他做出來的舉動。

是因為被她罵了幾句而受到刺激了嗎?還是一時的良心發現?一直以來,她已經習慣了以最大惡意來揣測他的目的。

那羅忽然發現自己還被他抱在懷裡,不覺臉上一熱,趕緊掙脫了他的懷抱。他一下子就驚醒過來,緩緩張開了眼睛。似乎是一時沒有習慣明亮的光線,他的瞳仁在陽光的照射下輕微收縮,冰綠色的眼睛彷彿被染上了一層金橙色,美得令人轉不開目光。

「想什麼想得這麼出神?不如讓我來猜猜。」他挑眉一笑,故意用尖細的聲音說道,「昨晚他為什麼這麼做呢?是因為被我罵了幾句受了刺激,還是一時良心發現了呢?總之一定是沒安好心!」

那羅的嘴角一陣劇烈抽搐,這個傢伙,未免也太可怕了吧!

「時間也不早了,我們該回去了。」他站起了身,順便將那件長袍搭在了馬背上。

「我……」那羅心裡直後悔昨夜自己就這麼睡著了,居然沒趁這個大好機會逃走。

他看了看她,忽然收起了玩笑的口吻,低聲說了一句,「放心吧,我不會把你送給他的。」

她一愣,這句話……難道不是她的幻覺,昨晚他真的說過這句話?

「你是……說真的?」她還是無法相信他,但現在似乎也沒第二條路可走了。

「上馬!」他雙手一攬,將她輕輕鬆鬆抱上了馬背,自己也一躍而上,又換上了那種慣用的口吻,「當然是真的。我怎麼捨得把你送給別人呢?不過,私自逃跑,這還是要受懲罰的。」說到懲罰兩個字的時候,他的眼中閃過了一絲捉摸不定的神色。

回到王庭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安歸將那羅送到帳中之後就先離開了。綺絲立刻一臉焦急地來問個究竟,她看上去臉色憔悴眼圈泛青,顯然是一整晚都沒睡好。

那羅見無法再隱瞞,只好將整件事簡單說了一遍。

「你知不知道。昨夜一聽到你逃走,二王子就急匆匆追出去了,居然連一個侍衛都沒帶。」她擔心地看著那羅,「他沒對你怎麼樣吧?是不是很生你的氣?」

那羅微微一愣,隨即搖了搖頭,「我沒事。不過受懲罰是一定的,我也有心理準備了。」若是告訴綺絲二王子昨夜的舉動,她絕對是不會相信的吧。

「你說你這膽子也太大了,這麼大的草原你能逃到哪裡去?還好二王子及時找到了你。」綺絲的聲音有些哽咽,「而且這麼大的事你也不和我說,我可是擔心了你一夜。你就這麼跑了,我一個人怎麼辦?」 經過了這些日子的相處,兩人因為同病相憐而產生了一種特別的友情。在這個遠離家鄉而充滿危險的陌生地方,她們也是彼此唯一的慰藉。

「對不起綺絲,沒來得及和你說是我不對。但我昨天也是非跑不可,不然二王子就把我送到那個變態男人的帳子里去了。」那羅忙解釋道。

「我也沒怪你逃跑,只是擔心你,又不希望你瞞著我。我們現在也是朋友了,不是嗎?」綺絲頓了頓,似乎還想說什麼,最後還是忍住了沒有說出口。

「讓你擔心了,真的對不起。」那羅抱歉地低下了頭。

「和我就別說什麼對不起了。折騰了一夜也夠累了,你就先好好休息吧。我忙完了就給你去做點吃的。」綺絲安慰她道,「先別想這麼多了。」

那羅應了一聲,和衣躺倒在了軟綿綿的氈毯上。此刻她的心情放鬆了很多,再加上確實又累又困,所以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這一覺睡得相當漫長,那羅在模模糊糊中做了好幾個不同的夢,虛實難辨,到最後還是被肚子里的嘰哩咕嚕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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