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第25章 陰謀

這是那羅第一次看到如此失態的大王子,他那時常帶著笑意的優雅面容彷彿裂成了碎片,每個碎片都帶著狂風巨浪般的怒意和難以抑制的心痛。尤其當他的目光落在了那羅血肉模糊的雙手上的那一瞬間,他的眼瞳明顯緊縮了一下,眼眸里泛起了如鮮血般的光澤。

即使是相隔幾尺遠,那羅依然能清楚地感受到他激烈的心跳,繃緊的肌膚,還有那幾乎能將一切焚燒成灰燼的怒火。

他疾步衝到那羅的面前,定定地看著她,嘴唇微顫竟說不出話來。他強烈地感覺到心中如暴風雨般的激蕩不安。那種害怕失去她的恐懼再次湧上了心口。

疼痛、酸楚、失落、痛恨。他痛恨自己來得太晚,他痛恨自己口口聲聲說要保護她卻還是讓她遭受這樣的折磨,他從未如此痛恨過自己……

「伊斯達……」她低低地喊了一聲他的名字,心裡瞬間充滿了踏實的感覺。看到他像做夢般出現在自己面前,那些錐心的疼痛似乎也隨之消失了。

在這個冰冷的世界裡,她不是一個人。

從來不是。

伊斯達斂了斂心神,立刻留意到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處月。他用想要殺死人般的眼神盯著處月,冷聲道:「就是這個人給你上的刑?」不等那羅回答,他從牆上拔下一把血跡斑斑的彎刀,不假思索地就朝她的胸口刺去。

「不要!」那羅急切地出聲阻止他,「別,別殺她!伊斯達,你不可以殺她,你冷靜一點。要是殺了她一定會很麻煩的!」

伊斯達的動作停頓了一下:「這個賤婦是死有餘辜。」

那羅焦灼地搖了搖頭:「伊斯達,你聽我說,你現在需要的是冷靜,這件事不是這麼簡單的,你現在和以前不同了,陛下是如此看重你,你的繼承人之位指日可待,千萬不能被別人冠上隨意殺害下人的罪名。人一死就死無對證,到時就說不清了。」

伊斯達並不以為然:「就算是我殺了她,也不會有什麼影響,死在達娜王妃手下的人還少嗎?」

「是啊!你忘了嗎?她是王妃的人!你認為如果沒人指使,她有這個膽子嗎?」那羅一口氣說了這麼多,已經支撐不下去,但還是再掙扎著又說了一句,「總之這個人不可以殺!」

伊斯達心痛她的傷勢,儘管心裡是想殺了那個女人,但當著那羅的面他還是忍下來了,將那把彎刀扔在了地上。當然,他是不會這麼輕易繞過那個女人的。以後,還有的是機會。欺負過那羅的人,她是絕不會放過的。

「我帶你回去,那羅。」他盡量讓自己的神情看起來不那麼僵硬,朝著她伸出了手。

「等一下。」那羅掙扎著走到了處月的身邊,用幾乎已經失去知覺的手想去拿那顆孔雀石,可因為手遭受到了重創而使不上力氣,孔雀石順著她的手心又掉了下去。伊斯達忙幫她撿了起來,小心翼翼地掛在了她的脖子上。

「這個賤婦,居然連這個也敢搶。」他惱怒地重重踹了死魚狀的處月一腳。

那羅的唇邊綻放出了一個孩子般的純真笑容:「她搶了我這個,我打暈了她。」

伊斯達的手一顫,從心底驀地湧起了一種無邊酸楚得感覺,令他幾乎要心痛落淚。

他伸手將她小小的身體攔腰抱在了懷裡,從指間傳來了她的體溫。他的胸口忽然狠狠地抽痛起來,就彷彿那裡出現了一個深深的洞,悶得他發不出任何聲音。

那羅溫順地躺在他的懷裡,一動也不動。這個溫暖而強大的懷抱,是屬於她的。當她意識到這個事實時,很自然地伸出了手臂攬住了他。

傷口那麼疼那麼痛,可心底卻是那麼柔那麼軟……

只要有他在身邊……

只要有他……

大約過去了半個時辰,處月也幽幽醒了過來。她剛睜開了眼睛,就見到一把明晃晃的刀尖離自己只有幾寸遠,頓時嚇得魂飛魄散。等她緩過神來看清執刀的人時才稍稍鬆了口氣,討好地開口道:「二王子,奴婢都是照您說的做的,只是那賤婢暗算了我,讓她逃走了……」

「很好,你做得很好。不過,也到此為止了。」對方笑得溫柔美麗,手下的刀卻已快速地划過了她的喉嚨。這一刀如此之快,處月根本就沒有感覺到疼痛,直到一注鮮紅的血花從她的喉嚨里射了出來,霎時一片血色就模糊了她的雙眼……

安歸丟下了刀,厭惡地瞥了眼那具屍體,冰綠色的眼中閃過了一絲森冷陰戾,而嘴角卻勾出了一個略帶詭異的笑。

伊斯達將那羅帶回了自己的寢宮後,很快就找來了巫醫替她上藥包紮了傷口。左手的指骨因為拶刑而受了重創,所以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將無法動彈。至於傷好之後能不能恢複,那也要看她自己的運氣了,現在並不能排除這隻手殘廢的可能。那羅聽見了巫醫說的話,怕伊斯達心裡更加難過就假裝睡了過去。

伊斯達輕撫著她的手,低聲道:「你放心,那羅。這件事我一定會為你討個公道。」

就在這時,曼亞神色古怪地走了進來,朝著他的耳邊低語了幾句。伊斯達臉色微微一變,將毯子往那羅身上一蓋就走了出去。

伊斯達道宮門前時,見到安歸帶著一隊侍衛已經等在那裡了。對方看到他倒是畢恭畢敬行了個禮:「見過大王兄。打擾了大王兄休息,實在是抱歉了。」

「安歸,來看為兄也不必這麼勞師動眾。」伊斯達微微笑了笑,將因那羅受傷而帶來的煩躁心情壓了下去,展露出慣有的彬彬有禮的風度。

安歸彎了彎嘴角也不說話,只是示意將一個遮蓋著麻布的架子抬了出來。他彎下了腰掀起了麻布,只見從下面赫然露出的竟是處月蒼白的臉。她的脖頸間有道口子,血跡已經乾涸,顯然這就是她的致命傷。

伊斯達眼中有訝色一閃而過,但依然一臉平靜地開口道:「這是何意?」

「大王兄你也看到了,處月女官被人殺了,而殺她的兇手就在你的寢宮裡。」安歸挑了挑眉,「我只是來帶她去問個清楚而已。」

伊斯達心裡咯噔一下,隨即頗為好笑地看著他:「那麼證據呢?你若無憑無據的話,我這裡也不是什麼人都可以撒野的地方。」這句話說得有點重,但也是為了擋掉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自然是有證據的。」安歸拍了拍手。只見兩個瑟瑟發抖的宮女從後面走了上來,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結結巴巴道:「奴……奴婢剛才是隨處月女官將那羅帶到了東苑的。因為王妃宮裡少了些財物,經手過的只有那羅一人,所以處月女官才想審問她。誰想她如此蠻橫,竟然隔斷了處月的喉嚨,這一切都是奴婢親眼見到……要不是奴婢跑得快,恐怕也……」

「簡直就是胡說八道!」伊斯達目光一凌,「那羅的手受了拶刑,還怎麼能拿刀殺人!再胡言亂語小心你的狗命。」

宮女眼神慌亂地瞥了安歸一眼,又道:「可是,受拶刑的是她的左手,右手還是能殺人的啊……」

「是什麼事如此吵鬧?」忽然從他們身後傳來了一個略顯蒼老的聲音。眾人一驚,忙回過頭去,只見不知何時國王和達娜王妃正朝著這個方向走來。國王的目光落在了處月的屍體上,微微蹙起了眉。而達娜王妃更是花容失色,隨即一臉哀切的抽泣起來,「這是怎麼回事?處月她怎麼死了?光天化日之下王宮裡居然發生這種事,這還把陛下您放在眼裡嗎?」

國王沉下了臉,低聲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安歸口齒清晰地將這件事複述了一遍,並在最後將矛頭指向了伊斯達:「人證物證都指明兇手就是那羅無疑,可大王兄卻不肯交出這犯人。」

達娜王妃更是悲戚,以袖掩淚道:「陛下,您要給臣妾做主,處月是臣妾最貼心最喜歡的女官,臣妾待她就像是自己的妹妹一般,沒想到她竟然遭此毒手……」

在宮中有時暗地裡處死幾個奴婢其實並不罕見,國王知道連達娜王妃都做過這種事。換做平時他睜隻眼閉隻眼就算了,但現在這件事被擺在了明處,宮中上下所有的眼睛都盯著,再加上死去的處月是王妃的心腹。若是有心庇護兇手,那實在是不妙。更何況,這兇手不過是個小小的宮女罷了。

他正要下令讓侍衛去將那羅帶來,卻見伊斯達攔在了門口,正色道:「父王,那麼我也實話實說。當時我也去了那裡,是我帶那羅走的。我們離開那裡的時候處月還活著,這是千真萬確的事情。」

「大王兄,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以前你就為了這個宮女闖過王妃的私苑,如今為了她編造謊言也是情有可原。」安歸故意扯起了很久以前的那件事,喚起了國王的記憶,更增加了大王子編造謊言的可能性。

伊斯達冷冷地掃了他一眼,轉頭向國王道:「父王,兒臣是怎樣的人,您再清楚不過,兒臣可曾說過謊?」

國王一時也陷入了沉思之中,但剛才安歸的話令他對那羅的厭惡感更加深了幾分。

「陛下,」達娜王妃臉色凝重地看著他,「那羅跟了我這麼久。這些年來,宮裡人人都知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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