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第16章 敵意

第二天,那羅就被送到了達娜王妃的住處。

出乎那羅的意料,那位冷酷的米瑪女官只是吩咐她在寢宮裡做些簡單的內務即可。來這裡之前,那羅已經做好了受苦受難的準備,沒想到對方不但沒有為難她,還將較為輕鬆的活指派給了她。達娜王妃不是應該討厭自己才對嗎?為什麼會這樣大相徑庭呢?說實話,這種沒來由的善待反倒令她感到惴惴不安。

眼下,她所能做的也唯有小心行事了。

傍晚時分,達娜王妃遊園歸來,宮人們各司其職很快準備起了當晚的膳食。那羅也只需幫著她們做些端菜遞酒的活兒。相比較大王子的清淡口味,身為匈奴人的達娜王妃更喜食肉類。不多時,滋滋作響的烤羊腿,新鮮醇美的乳漿,油汪汪的粟米餅都被端了上來,散發著無比誘人的香味。

那羅咽了一大口口水,乖乖垂手站到了一旁。就在她那麼略一分神的功夫,達娜王妃在宮女簇擁下已入了席。沐浴之後的達娜王妃換上了一襲藍色長袍,價值不菲的絲綢料子更是襯得她肌膚勝雪姿容絕麗。

一位高個黑膚的女官跪在案幾前用小刀將羊肉切了開來,小心翼翼地裝在陶盤裡。她剛將那盤羊肉放在王妃面前,一旁的米瑪女官已手起掌落,狠狠扇了她一個耳光!這「啪」的一聲脆響,在安靜的屋子裡聽來顯得格外突兀。

「處月,你也不是第一次服侍王妃了。怎麼連起碼的規矩都忘了?」米瑪的音調雖不高,聽起來卻令人心底發寒。

那個叫處月的女官頓時臉色一變,也顧不上疼痛,連忙磕頭求饒。

那羅在一旁頗為不解,剛才處月女官好像並沒有壞了宮裡規矩啊。難道達娜王妃用膳時有什麼特殊的規矩嗎?如果是這樣,那她可要多加小心了。

王妃任由處月磕破頭也不置可否,她將目光一轉,面色溫和地問道,「那羅,在這裡住得還習慣嗎?」

那羅冷不防地被她點到名,愣了愣後才點頭答道,「回王妃,婢子住得很習慣。謝王妃關心。」她的心裡愈迦納悶,上次私闖私苑她可是見識到了這位王妃的無情,怎麼一轉眼就變得如此和顏悅色?

「那就好。」達娜王妃慢條斯理地喝起了來自烏孫的葡萄酒,連眼皮都沒掃一下那個將額頭磕出血的女官。那羅同情地望了處月幾眼,心裡更是惶惶不安。王妃的和顏悅色……好像僅僅是對她而言……

放下了琉璃杯,達娜王妃朝米瑪使了個眼色。米瑪女官立即會意地冷聲開口道,「行了。今天就到此為止。處月,還不多謝王妃格外開恩?」

處月如釋重負地抬起頭來,戰戰兢兢連連謝恩。殷紅的鮮血正從她的額頭傷口處滲出來,顯得格外觸目驚心。王妃沒有允許她離開,她只好捂住了額頭默默站在一旁。在場的宮人們更是連大氣也不敢喘一下,生怕一不小心又觸怒了主子。

王妃的晚膳就在這種令人窒息的氛圍中結束了。那羅在米瑪女官的示意下送上了裝有凈手水的銀盆。清澈的水面上還漂浮著幾片粉色花瓣,溢著一股淡淡清香。在王妃凈手前,那羅還很小心地舀了一勺出來試了試水溫。

王妃見此微微一笑,「米瑪,你看這孩子倒是機靈。」米瑪女官冷冷瞥了一眼垂首低眉的處月,沉聲道,「你也伺候了王妃好幾年了,我看還不如一個小姑娘。」

處月用力咬了咬嘴唇,用餘光掃了那羅一眼,又迅速地收回了目光。

達娜王妃的眼底閃過一絲幽幽浮光,似是隨意笑道,「米瑪,那羅還是個孩子,又曾是大王子跟前的人。平日里你就多照顧她點,她可和那些賤命的宮人們不一樣。」

王妃的話音剛落,有幾位宮人就下意識地望了望那羅,神色各有不同。

那羅覺得王妃這樣說有些古怪,但一時又想不通到底是哪裡古怪。反正……總感到哪裡有點不對勁。

待王妃歇下之後,那羅也和幾位宮人一起先回去休息了。服侍王妃的宮人住所就是緊鄰西側的一排房子。根據等級不同,有兩位或是四位宮女合住一間房的,也有七八位宮女共擠一室的。那羅的屋子裡就只有她和另外一位少女。那少女也不過十四五歲,圓臉圓眼圓嘴巴,眉眼看著頗為親切可愛。

「那羅,你是叫那羅吧?我叫烏斯瑪,從今天開始我們倆就住在一起了!」少女熱絡地和她扯起了家常,儼然一副老熟人的樣子。

那羅不知不覺也被她的熱情所感染了。從對方滔滔不絕的自我介紹中,那羅了解到原來這位少女也是來自匈奴,當初是隨著達娜王妃一起陪嫁過來的。

「我啊,可從沒見過王妃對一個下人這麼好。按說你這初來乍到的,多半是去擠那七八人一間的屋子,哪能住在這裡?」烏斯瑪笑著躺倒在了床榻上。

「也許……是我年紀還小吧。」那羅自己也很是疑惑。

「年紀小?我看不像。」烏斯瑪轉了轉眼睛,將腦袋湊了過來壓低了聲音道,「前不久剛剛被達娜王妃處死的那個小丫頭和你差不多年紀,可也沒見王妃手下留情。」她頓了頓,又更加小聲道,「我看啊,多半是大王子的關係吧。」

那羅心裡微微一驚,也不知該怎麼回答,只好連忙轉移了話題,「對了烏斯瑪,今天那位處月女官,她到底是觸犯了什麼規矩?」

「哦,我也正要提醒你呢。宮女上菜之前必須自己先嘗一口,是王妃這裡當差的規矩。處月女官忘記這點就是犯了王妃的大忌。」烏斯瑪眨了眨眼,「如果她不是米瑪女官的心腹,恐怕早就丟了半條命了。怎麼可能只挨了一個耳光。」

「處月女官……她很不好相處嗎?」那羅從烏斯瑪的口吻中聽出了幾分不滿。

烏斯瑪輕哼了一聲,滿臉不屑道,「她呀,仗著自己是米瑪女官的心腹,氣焰一向囂張。這個女人又貪財又勢利,偏偏還有那些沒骨氣的人就為了點輕鬆的活去討好她。對了,那羅你也要小心點,這個女人還特別記仇,今天王妃在她面前誇過你,她鐵定會找機會報復你的。」

「嗯,我會小心的……」那羅也朝她挨得更近了一些,「那,好姐姐,王妃這裡還有什麼規矩你也一併告訴我吧。」

烏斯瑪抿唇一笑,伸手彈了下她的腦門,「小丫頭,嘴巴倒挺甜。放心放心,姐姐我都會告訴你的。」

當晚,那羅從烏斯瑪口中得知了不少事情,也算是小有收穫。兩人聊到了半夜時分才沉沉睡去。將近凌晨時分她一覺醒來,發現對方睡著了還是不安分,繼續喃喃說著誰也聽不懂的夢話。

那羅翻了個身,唇角泛起了一絲清淺笑意。

身邊有個這麼喜歡說話的姑娘,或許——也不是什麼壞事吧。

轉眼間一連過去了幾天,那羅也漸漸適應了這裡的生活。伊斯達曾讓曼亞來探望過兩次,見她並未受什麼委屈才算是稍稍放下心來。

達娜王妃對她依然相當和善,還經常賞賜些小東西給她。只不過有時王妃望向她的眼神有些奇怪,彷彿——是想要透過她的眼睛看到什麼別的東西。那樣意味不明的眼神讓那羅覺得心裡有點發毛。而她自己對王妃也是懷著相當複雜的心情,每次一想到父母的慘死,她就遏制不住想要弄清楚真相的衝動……但是,她明白現在還不是時候,更何況,她還牢牢記得答應過卻胡侯的事。

這幾天過得總算都是風平浪靜,處月女官雖然沒給她好臉子看,但礙於王妃的關係也沒能將她怎麼樣。倒是那些宮人們最善於察言觀色,一見處月這麼討厭她,自然誰也不敢和她多說一句話了。在這裡唯一和那羅說得上話的就只有烏斯瑪了。

過了兩天趁著王妃和米瑪女官不在寢宮,處月終於抓住了一個下手的機會,將她趕到後院去掃地了。若是平時掃地也沒什麼,可今天偏偏起了大風,掃什麼吹走什麼,而且看那烏雲密布的天氣似乎隨時都會有一陣大雨傾盆而下。

烏斯瑪見狀急忙拉住了旁邊的一個宮女道,「我們去幫幫那羅吧,這麼多東西她哪裡清掃的過來?」

「她和我們可不一樣,我們都是賤命,她哪用得著我們幫忙。」宮女一撇嘴,轉過身子就離開了。

「烏斯瑪,你還待在這裡做什麼!快點進來,那幾個琉璃花瓶還沒擦過呢。」處月沒好氣地沖著她叫道,「別忘了米瑪女官說過你今天要把這幾個琉璃花瓶清洗乾淨!」

「你別拿米瑪女官來壓我。」烏斯瑪抬頭瞪了處月一眼,又抱歉地看了看那羅,「對不起啊,那羅,我擦完花瓶就過來幫你!」

「誰說你可以幫她?米瑪女官不在,這裡就暫時由我作主了。」處月沉著臉道。

烏斯瑪顯然被她惹惱了,「你!我看你是——」

「你快去吧,我一個人也能掃完。」那羅忙打斷了她的話,生怕她說出什麼衝動的話。

「記住,要在王妃回來之前掃乾淨。不然的話就別怪我按規矩來處罰你了。」處月冷哼了一聲正要進去,目光突然落在了那羅的身後,迅速堆出了一臉諂媚的笑容,連聲音都不自覺往上揚,「二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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