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七章

朱懷鏡關了手機,安安心心陪了玉琴兩天。玉琴是沒辦法閑著的,雖是周末,也得勉強撐著去招呼酒店生意。只是人確實有些憔悴,每次出門便小心化了妝。

星期一,朱懷鏡一早就去了辦公室。坐下不久,皮傑來電話:「朱哥嗎?聽說你回來了,卻找不到你。娛樂城還是賣出去了,感謝你啊。這娛樂城總讓我老頭子看著是坨眼屎,今後他再也沒什麼說的了吧?」

朱懷鏡說:「感謝我什麼?都是你自己善於談判。老弟,你是商業奇才啊!」

「朱哥過獎了。你晚上有空嗎?我想請你玩玩,表示我的謝意。真的朱哥,沒有你在中間斡旋,我和梅總連談都談不下來啊!朱哥,你那位梅總可精呀!」皮傑哈哈大笑起來。

朱懷鏡只是裝糊塗,含糊道:「老弟你……老弟你……哈哈哈哈!老弟,專門請我就太見外了。今後多的是見面機會,改日吧!」

皮傑笑道:「朱哥你這就是拿架子了。說好了,今晚吧,仍是在天馬娛樂城。那裡現在還是交接期,我也算半個主人吧。」

朱懷鏡便只好說:「恭敬不如從命了。」

快到中午的時候,皮市長打電話過來叫朱懷鏡。這是皮市長第二次親自打電話給他,不知有什麼重要事情吩咐。上次皮市長打電話來,朱懷鏡以為是自己好運來了,竟暗自歡喜。這回他就不敢再心存這份僥倖了。

「到下面跑了幾天?」皮市長靠在椅子里,雙手叉在小腹處。

皮市長這只是隨意問問,也就是寒暄的意思。儘管如此,朱懷鏡卻也不能隨意回答個是就了事了,但也不得啰哩啰嗦說上一大通。他深諳此道,便很得體地回答說,「這次司馬市長主要是下去看看二季度財貿任務完成有什麼問題沒有。總的來說情況還不錯,下面普遍認為今年市裡財貿會議定的幾條政策好,同志們很有勁頭。」

「哦……行!」皮市長點點頭,讓人既可以理解為他在肯定朱懷鏡的彙報,又可以理解為他結束了這個話題。當領導的,短短兩個字就有如此豐富的含義,難怪一篇報告下來往往就高屋建瓴,博大精深了。朱懷鏡長期在領導身邊工作的,最大的特長就是善於領會領導意圖。聽皮市長說到「哦……行」,他就不再說下去了,很恭謹地站著聆聽指示。

「懷鏡請坐吧。」皮市長說。

朱懷鏡平時進皮市長辦公室,一般是站著.聽完指示就走。皮市長也很少顧及禮節,請他坐下來。一市之長太忙了,沒有時間同身邊工作人員說太多的話。這回皮市長特意讓他坐下,也許還有大事要說了。

這時聽得外面有響動,知道是方明遠從外面回來。皮市長便叫道:「小方,快下班了,你先走吧。我同懷鏡還扯一些事情。」方明遠這才知道朱懷鏡在裡面,朝里探著頭笑笑,走了。朱懷鏡便有些受寵若驚的感覺,似乎自己在皮市長心目中的位置比方明遠更勝一籌。

「懷鏡,」皮市長面色慈和,語調平緩,就像拉家常,「你的能力比較全面,工作很不錯,作風也紮實,我是滿意的。我說過,你的事,我會負責到底。我說話算數。我同有關領導通了氣,準備讓你去財政廳任副廳長。財政廳的班子上次是徹底換了班的,全部是從地市領導中安排來的。因為財政廳內部很複雜,原領導班子同各處室頭兒有扯不清的關係。正是考慮這個因素,我們沒有從他們處級幹部中提拔一個人,全從外面派去。這樣才能把裡面關係擺平。還空著一個副廳長職數,你去吧,我覺得你熟悉財政工作,在縣裡當過管財貿的副縣長,有實際經驗。到市裡又當財貿處處長,熟悉財貿系統情況。而且你的理論水平也不錯,我看你寫的一些文章也好,你主編的財源建設那本書也好,都不錯。這個安排,你自己考慮怎麼樣?」

朱懷鏡胸口早怦怦跳了,一直想表示感謝,卻不好打斷皮市長的話頭。直等到皮市長說完了,他才說:「我聽從皮市長安排。我個人沒有什麼可考慮的,對皮市長的器重只有萬分感激。皮市長,懷鏡你是知道的,不會說太多的漂亮話,反正一條,我是你用的人,走到哪裡都不會給你丟臉!」

皮市長笑道:「這個我相信。不過一條,你還年輕,像你這個年紀,直接從處長提到重要廳局任副廳級實職,不太多。所以我交代你一條,就是自始至終都要戒驕戒躁,謙虛謹慎,與人為善。懷鏡,我這只是個別向你通個氣。就在這幾天,組織部門會來考察你的。」

朱懷鏡明白皮市長的意思,是交代他自己別先到外面多嘴,要嚴守組織機密。「我會注意的。」朱懷鏡這話說得含糊,卻也是多重意義:既有注意表現的意思,也有注意保密的意思。反正皮市長聽著滿意,站起來握了朱懷鏡的手說:「那就這樣?你先去吧,我過會兒走。」

朱懷鏡下樓來,心情的歡快自不用說了。只顧著暗自高興,竟沿著走廊走過頭了。為了不顯得失態,乾脆跑進走廊頂頭的廁所里小解了。洗手時,望了望鏡子里的自己,真的是紅光滿面,印堂發亮,一副吉祥發達的相。撩頭髮的時候,他有意微微皺了下眉頭,掩飾臉上的得色。畢竟是下班的時候,走廊里滿是準備回家的同事。

回家的路上,朱懷鏡交代自己,這事在組織上沒有正式談話之前,就連老婆都不要告訴。不過他向老婆保密,考慮的倒不是組織原則,而是想再次試試自己是否具有大領導的心理素質。去年他得知自己要任財貿處長時,他交代自己先別急著同老婆說。可到底忍不住,回家就說了。這回他暗自同自己打賭,如果忍住了沒有說,說明自己在官場還算可塑之材;如果忍不住說了,說明自己修鍊不夠。

回家時,香妹正準備下米做飯。「回來了,也不打個電話告訴我一聲。你晚進屋一步,我就沒下你的米了。」香妹說話越來越缺乏溫柔感了。好在今天他的心情好,並沒有回她的腔,只是笑笑。一會兒兒子回來了,朱懷鏡便拉著兒子問些關心他學習的話。香妹做家務是把快手,三個人的飯菜沒多久就上桌了。吃了中飯,朱懷鏡午睡,老習慣。可哪裡睡得著?總想著去財政廳任職的事。財政廳可是個好地方,他做夢都沒想過皮市長會把他安排到這樣一個好地方去。香妹斜靠在床頭看雜誌。他背靠著她側卧著,閉上眼睛假寐。儘管腦子裡翻江倒海,身子卻紋絲不動,也不同香妹說半個字的話。一個中午下來,終於證明自己也許真具備當大領導的心理素質。卻也發現有喜事悶在心裡不同老婆講,原來是件很難受的事。

晚上赴皮傑的約。無非是喝酒、打保齡球、唱歌跳舞,逢場作戲而已。自然有小姐陪,小姐也很靚麗,也很會撩人,卻找不到上次遇見過的那位李靜那種感覺。應酬完了,同小姐道別了,向皮傑道了謝,開車回家去,心裡竟空落落的。不免想起幾句很流行的順口溜,是說三陪小姐的:見面笑嘻嘻,摟著像夫妻;小費到了手,去你媽的B。多沒意思!李靜留下的那張溫馨的名片早被香妹扔了。可朱懷鏡是學財經的,對數字天生的敏感,記電話號碼幾乎有特異功能,一直沒有忘記李靜的電話號碼。只是從來沒有打過。無聊的時候,他會想起那個女人,甚至想打她的電話試試,看到底會有什麼奇遇。他越是經常這麼想著,就越是警惕自己,千萬別做傻事。他怕自己萬一哪天無聊至極,會打那女人電話的,就想忘記她的電話號碼算了。可他總有意無意間會想起她,同時便想忘記她的電話號碼。可這事實上等於經常複習功課似的,李靜的電話號碼他怎麼也忘不了啦。

過了幾天,組織部來人考察朱懷鏡。找去談話的人,都是辦公廳人事處安排的,多是各處負責人。柳秘書長專門授意過人事處長:「找那些能夠客觀評價幹部的同志去談情況。」這話上得書,見得人,冠冕堂皇,人事處長卻心領神會,知道柳秘書長的意思就是不要找那些喜歡講怪話的人去。其實現在人早學乖了,所以當著組織部的人,自然會說盡好話,往往還會歸納個一二三,把考察對象說得跟聖人似的。因為誰都清楚自己並不是基督徒跪在牧師面前仟悔,面對的是跟自己一回事的凡人,甚至是品質並不如自己的凡人。誰敢保證說了真話不被組織部的人傳出去呢?說不定來考察的人中間正好有哪位是考察對象的朋友或親戚呢?結果,組織部的同志在辦公廳考察了一天,工作搞得很紮實,情況也了解得很透徹,發現朱懷鏡真是位德才兼備的好乾部。當面考察同無記名投票完全是兩回事。

人們便又是拍朱懷鏡的肩膀,祝賀他高升,要他請客。朱懷鏡只是笑笑,不多說話。他知道用幹部這事,文件沒下來,什麼話都不要說。

這回倒是利索,沒有讓朱懷鏡懸著心過久盼望。不到半個月,市政府的任命文件下來了。朱懷鏡在這批任用的幹部中名字排在最前面,文件標題就是《關於朱懷鏡等同志任職的通知》。文件真的下了,叫他請客的人倒是少了。大概因為在文件沒有下來之前,拍他肩膀的處長們同他還比較隨便,可以開開玩笑。都是同級幹部嘛!可是現在他真的是副廳級幹部了,而且是財政廳的副廳長,大多數處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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