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五章

一會兒就到了急救中心,好幾位醫生已等在大廳門口了。一位矮胖的醫生迎上來同柳秘書長握手,朱懷鏡便猜這人只怕就是急救中心的向主任了。果然是向主任,同柳秘書長是老熟人。

皮市長被送進高幹病室的急救室。柳秘書長和朱懷鏡只能坐在走廊里等候。向主任覺得難為情,便在進急救室的時候朝柳秘書長笑了笑。柳秘書長表示理解,揚揚手示意他進去親自督陣。

柳秘書長被弄得有些暈頭轉向了,拍拍腦袋,便掛了常務副市長成仁的電話:「喂,成市長您好。我老柳。對不起,這麼晚了打攪您。是這樣的,皮市長在辦公室辦公時,突發大面積心肌梗塞,情況很危急……」

成副市長聽完柳秘書長的報告,說馬上趕到醫院,並讓柳秘書長打電話叫車。

柳秘書長在打電話叫司機的時候,一邊對朱懷鏡說:「你打電話給方明遠,把情況同他說說,要他馬上去皮市長家接雲儀同志來醫院。今天這事,方明遠是有責任的。」

朱懷鏡知道柳秘書長是怪方明遠晚上沒有陪著皮市長加班。

沒多久,成副市長同王姨幾乎是同時到了。皮傑也來了,攙扶著他媽媽。王姨眼皮發紅,想必在車上哭過了。成副市長和柳秘書長安慰了王姨,再讓方明遠去找醫生安排個房間,先讓王姨休息。王姨卻堅持要進去看看老皮。成副市長就勸道:「雲儀同志,你要冷靜,剋制一下。現在醫生正在全力搶救,我們不能進去。你先休息,等可以進去了,馬上通知你。」這時方明遠已安排好房間了,回來帶著王姨去休息。方明遠很不自在,好像皮市長落到這步田地都是他害的。

安頓好了王姨,成副市長說:「子風,我倆研究一下。我看要成立個治療領導小組。我任組長,你和衛生廳馬廳長任副組長,再就是市人民醫院、醫大附屬醫院、市急救中心等單位的負責同志為成員。領導小組下面設立專家小組,由衛生廳長提名,把市裡有關方面的醫學權威全拉上來。」

柳秘書長說:「我贊同成市長意見。事不宜遲,我建議,馬上通知領導小組和專家小組的人員到位。現在是凌晨三點半,就定在四點半開會怎麼樣?」

成副市長說行。柳秘書長便讓朱懷鏡打電話給衛生廳長,讓衛生廳長再通知有關專家。朱懷鏡手頭沒有衛生廳長家的電話,一時慌了手腳。好在方明遠把各廳局長電話隨身帶著,沒聲沒響地掏出了電話號碼本子,告訴朱懷鏡。朱懷鏡知道方明遠心裡難堪,因為柳秘書長不太理睬他。

「喂,請問是馬廳長家嗎?」朱懷鏡問。

接電話的是個女的,很不高興,看樣子是馬廳長夫人,「發什麼神經?現在是什麼時候?」

「對不起,對不起,是成市長有緊急事情要找馬廳長。」朱懷鏡只好搬出成市長了。

馬廳長這才接了電話。朱懷鏡便把成副市長的指示一五一十地說了。馬廳長很吃驚的樣子,然後很是客氣,說馬上帶領有關人員準時趕到。

打完電話,朱懷鏡去上廁所,方明遠也同了去。朱懷鏡知道他是想試探一下柳秘書長說了什麼。方明遠當領導秘書多年,最善察言觀色,早從柳秘書長臉上看出些什麼東西來了。朱懷鏡卻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沒有必要把柳秘書長說的話告訴他。話傳來傳去會傳出麻煩來的。方明遠自然也不便問他。兩人便並排站在小便池邊稀里嘩啦一陣,提了褲子,相對而笑。

可總得說些話,朱懷鏡就說:「真的好險。你說怪不怪?我今晚……對對,現在應該說昨晚了,我昨晚本來早早的就上床睡了,可是失眠,越睡越煩。我就起來到院子里走走。見皮市長辦公室的燈亮著,我以為是你在辦公室、就想上去同你扯談。一去,不見你,再推開裡間門,就見皮市長倒在地上,不省人事。醫生說,遲通知他們十分鐘,只怕就壞事了。」

方明遠很後悔的樣子,說:「這次皮市長在下面很辛苦。今天,對對,昨天下午才回來。我問他還有沒有事,他說讓我休息。所以我晚上也就沒有來了。平時他晚上加班,我要麼在辦公室里坐著,要麼在值班室看電視。」

「這也怪不了你啊!」朱懷鏡說。

兩人說著就到了急救室門口了,便不說了。柳秘書長在不停地看手錶,樣子很焦急。成副市長在走廊里踱來踱去,像位將軍在指揮一場殘酷的戰鬥。

這時,向主任出來了,摘下口罩,剛準備向柳秘書長彙報,馬上又看見了成副市長,眼珠子就在兩位領導之問遞了幾個來回,誰都怕得罪似的,說:「向成市長和柳秘書長報告,皮市長不會有大問題了。家屬可以進去看一下,其它同志就不要進去了。裡面還不能離開醫生。」

成副市長點點頭,過來握住向主任的手,說:「感謝你,感謝你們全體同志。這樣,老向,我剛才同子風同志商量,成立個領導小組,你參加一個。領導小組下面設專家小組,專家由衛生廳馬廳長定。他們馬上就到,我們先開個緊急會。」

向主任連連點頭,「這樣好。皮市長是累的啊!我馬上叫人安排會議室。」

成副市長同向主任說話時,柳秘書長瞟一眼方明遠,再對朱懷鏡說:「懷鏡,你去請雲儀同志吧。」

方明遠呆在這裡沒意思,也隨朱懷鏡一道去王姨房間。王姨哪裡是在休息?坐在那裡一個勁兒抹眼淚。皮傑輕輕捶著媽媽的背,讓她放心,說沒事的。「王姨,皮市長完全脫險了。醫生說您可以進去看一下。」朱懷鏡過去拉著了王姨的手說。王姨聽了,揩乾眼淚,說著謝謝謝謝,便起身出門。

這時,衛生廳馬廳長和兒位院長、專家到了。「辛苦你們了,三更半夜的把你們叫來。」成副市長過去同他們一一握手。馬廳長搖著頭說:「你們領導同志才辛苦啊!皮市長這都是累的啊!」幾位院長也都說是啊是啊,都是累的,市裡領導太辛苦了。院長們同馬廳長一樣,畢竟頭上頂著官帽子,就得感嘆市領導辛苦了。幾位專家都是老先生,眼睛和臉龐都皺巴巴的,一副沒睡醒的樣子。他們不是揉眼睛,就是打哈欠,沒有誰說什麼領導辛苦之類的話,有些沒精打采。朱懷鏡起先只是覺得幾位專家的臉色耐人尋味,馬上又看出他們似乎並不樂意參加這專家小組。正是從幾位專家的臉上,朱懷鏡忽然感覺到了某種滑稽,心想政府遇事就成立領導小組,真有意思。

領導小組和專家小組開聯席會去了,朱懷鏡和方明遠仍留在急救室門口值班。方明遠終於忍不住了,問道:「懷鏡,柳秘書長好像很不高興?」

朱懷鏡說:「沒有吧?我也覺得他今天臉色不好看,大概是心裡急吧。這麼大的事!」

「唉!」方明遠無限感慨的樣子,「市長也不是人當的啊!一年到頭,沒有一天閑著的。加上皮市長事事認真,弦綳得太緊了。他都快六十歲的人了,不知道他哪來這麼好的精力,我跟在他屁股後面跑都覺得有些吃不消。」

朱懷鏡說:「是啊,皮市長這個人太敬業了,我們這些人有時想想他,都有些慚愧。我也想,這麼大年紀了,精力為什麼還這麼好?」

今晚方明遠很不好受,總覺得自己就像罪魁禍首。當然他自己沒有說出這層意思來。他便總是說皮市長的千般好萬般好,似乎這樣便可以贖罪似的。朱懷鏡從來沒有見過方明遠這個樣子,笑是笑著,卻可憐見的。心想你方老兄這會兒說得再多,柳子風也聽不見,皮德求也聽不見。朱懷鏡內心是又好笑,又同情,便有意附和著方明遠,你一句我一句,快把皮市長說成焦裕祿了。

領導小組和專家小組的聯席會散了,幾位專家一道去病室看了一回出來,在樓道里碰會兒頭,便散了。成副市長和柳秘書長也準備走。柳秘書長交代朱懷鏡和方明遠再堅持一會兒,馬上派人來接班。朱懷鏡很想知道開會研究的情況,可柳秘書長不可能同他細談,細談了便有上級向下級彙報工作的意思了,這怎麼行?他便只好小聲地問柳秘書長:「沒事吧?」

柳秘書長說:「沒事。」

成副市長和柳秘書長走了,朱懷鏡和方明遠又坐在急救室門口的走廊里漫談皮市長的事迹。沒有醫生許可,他們不好擅自進去。兩人談著談著,朱懷鏡忽發奇想:原來英雄模範人物也是很容易總結出來的。

直到八點半鐘,兩位接班的人才慌慌張張地趕來,向朱方二人問長問短,很吃驚的樣子。他們是今天去辦公室上班,才聽說皮市長住了醫院。但他們的慌張多半是做出來的。市長生命危在旦夕,誰敢表現得漫不經心呢?

朱懷鏡累得不行了,回家什麼也沒吃,便倒在床上。剛迷迷糊糊想入睡,忽然想到什麼,一驚醒來了。「我這次是救了皮市長的命啊!」朱懷鏡一個通宵都在擔驚受怕,畢竟這是人命關天的事。可他這會兒卻有些興奮了,像在一場鏖戰中立了頭功,就等著通令三軍予以嘉獎了。他幾乎是被極度的興奮弄得精疲力竭才呼呼睡去的。

朱懷鏡一覺醒來,已是下午三點半。他急急忙忙穿了衣服,就往外跑,就像是怕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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