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七章

幾個人就坐在車上等玉琴。黃達洪說著說著就靠在周小姐肩上鼾聲如雷了。朱懷鏡回頭望著周小姐說:「達洪累了,是不是休息?」黃達洪一下就醒了,說沒事沒事。說過又呼呼睡去。

這時,朱懷鏡的手機響了。一接,原來是圓真大師的電話:「朱處長嗎?我圓真啊。謝謝你的關心,經費報告皮市長批了,我已送到財政廳去了,經費馬上可以到位。很感謝你啊!最近你能安排個時間嗎?邀了方處長,我們一起敘敘,要感謝你才是。」

朱懷鏡說:「哪裡哪裡,不要客氣。這都是皮市長的關懷。」

黃達洪聽朱懷鏡隨便接個電話就同皮市長有關,酒早醒了,坐直了身子,說:「朱處長,皮市長很賞識你啊!烏縣在市裡工作的人,就你最有前途,也就你最夠朋友。」

朱懷鏡忙謙虛起來。黃達洪仍是奉承個不停,朱懷鏡嘴上應付著,心裡卻在想圓真這人有意思。如今是這也同什麼接軌,那也同什麼接軌,和尚也同俗界接軌了。既然你同俗界接軌,我也就同你接軌吧。朱懷鏡想到時候同圓真說說,讓瞿林把荊山寺鐘鼓樓工程承包下來,能賺多少是多少,也好讓他學學經驗。瞿林在機關維修隊干也不是長久之計,誰知道明天是誰管這事?

黃達洪這會兒像是真的醒酒了,問朱懷鏡:「瞿林他們維修隊的資質怎麼樣?能承包工程嗎?」

朱懷鏡說:「這同政府維修隊沒關係,還得瞞著政府。可以找個夠資質的建築公司同你們簽合同,瞿林向這家公司交管理費就是了。」

黃達洪說:「對對,這樣也行。現在很多工程都是這麼搞的。建築公司你就負責找吧。」

朱懷鏡再一次在心裡琢磨這種怪事:他正好想著瞿林的等事,黃達洪就問到瞿林的事了。人的心靈之間只怕的確有某種感應?

玉琴很快就到了。朱懷鏡同黃達洪、周小姐都下了車,一一見過,握手道好。見朱懷鏡喝多了酒,玉琴上車後便偷偷地在他腿上狠狠擰了一下。朱懷鏡被擰得生疼,卻因有外人在場,不好叫喚。

荊都市第十四屆商品交易會如期舉行。商賈如雲,盛況空前。

李明溪和幾位老畫家的畫展也在商品交易會的場館內佔據了顯要展廳,吸引了不少客商。一位日本商人看中了李明溪同吳居一先生合作的《寒林圖》,可他價格出到二十八萬元人民幣,李明溪仍不肯脫手。結果,這位日商分別以六萬元和八萬元的價格買走了李明溪的另兩幅作品,不無遺憾。李明溪的畫展成了這次商品交易會最引人注目的新聞花絮。

皮市長表現了極大的興趣,親自參觀了李明溪的畫展。當然其他各位老畫家的畫展他也看了,而在李明溪的展廳里他卻停留了三十多分鐘。用陳雁在電視新聞中的話說,皮市長還饒有興趣地同畫家李明溪先生進行了交談。當時朱懷鏡在場,悄悄對陳雁說,李明溪是他的朋友。陳雁心領神會,報道畫展時做了巧妙處理,把幾位老畫家的鏡頭放在前面,卻只是匆匆帶過,而在後面卻把皮市長同李明溪親切交談的場面原汁原味地播了出來,時間長度占這條新聞的一半。同時舉辦畫展的幾位老畫家看了這則新聞心裡有想法,他們只好把這事理解為皮市長關心青年畫家,也就不說什麼了。只是老畫家汪一洲怎麼也想不通,說了不少怪話。

玉琴看了這則新聞,也想去看看章明溪的畫展。這天晚上,朱懷鏡就約了卜未之老先生和曾俚二位,帶著玉琴一道去參觀。展館晚上本不接待客人的,朱懷鏡是交易會工作人員,同有關方面說說,也就進去了。

李明溪同他的幾位學生在展廳里守著。這裡一天二十四小時不得離人。見大家去了,李明溪齜牙一笑,迎了過來。玉琴悄悄對朱懷鏡說:「李明溪笑起來怎麼這麼難看?」朱懷鏡沒來得及說什麼,李明溪已經走近了。他握了卜老的手,很是恭敬。朱懷鏡從沒見過李明溪對誰如此尊重。可見李明溪並不是全然不懂世俗禮數,只是他有自己的待人標準。果然,李明溪只同卜老一個人握了手,就一個請的姿勢把其他人一併打發了。曾俚同李明溪沒見過面,朱懷鏡便介紹他們認識。李明溪也只是抬一下手,嘴上哦哦了兩聲。朱懷鏡知道曾俚的個性,也不會計較李明溪的。

李明溪只顧招呼著卜老看畫展。卜老最長,大家當然也以他為主,跟在他後面看。這些畫其實都是卜老那裡裱的,他早已熟捻了,卻仍顯得興緻勃勃。朱懷鏡專心聽著卜老和李明溪論畫,覺得很長見識。

李明溪的學生們站在一邊看熱鬧。有一位卻獨坐在角落裡看書,頭始終沒抬一下。朱懷鏡注意了一下邊小夥子,覺得好面熟,好像是有次在美院樹林里見過的那位怪人向可夫。可這人如此孤高,朱懷鏡也沒有興趣去主動搭話,只當不認識他。

玉琴覺得展廳布置很別緻,同朱懷鏡輕聲感慨了一句。這話卻讓李明溪聽見了,回頭說:「梅女士有眼力。這是向可夫一手設計和布置的。就是那位小夥子,是個怪才。」朱懷鏡心想那果然是向可夫。大家就一齊望了望向可夫。小夥子仍只顧一個人坐在那裡。玉琴有商業頭腦,說:「這小夥子今後要是出去搞房屋裝修,肯定賺大錢。」李明溪只是笑笑,沒說什麼。朱懷鏡怕玉琴臉上不好過,就調侃道:「這些都是李明溪的得意弟子,要為藝術獻身的,哪肯放下架子去搞房屋裝修?」

卜老回頭捻須而笑,說:「人嘛,最重要的是按自己的願望生活。活得自在,雖苦猶樂。」說著就到了那幅《寒林圖》前面。卜老杜立良久,不勝唏噓,半晌才說:「裱這幅畫的時候,我就說過,這畫了不得,要是流入市面,會創奇蹟的。吳居一先生在當今中國畫壇的地位大家是知道的,這本已足以說明它現在的價值了。今後明溪先生名氣越來越大,這畫的身價還會不斷攀升。又是名師高徒,珠聯壁合,曠世稀有!」

朱懷鏡說:「這畫的價格現在已經出至二十八萬了。」

卜老搖頭說:「二十八萬?太便宜了!你是說那個日本人嗎?他不識貨!」

曾俚問:「按卜老的意思,這畫值多少?」

卜老說:「起碼不止二十八萬。現在定它的價值為時過早,再過十年二十年,等明溪先生聲名大振的時候再說吧。」

曾俚這下就像個記者了,窮追不捨,「那以卜老的意思,畫作本身的價值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畫家的名氣?而據我所知,現在炒作之風盛行,一夜之間可以誕生很多假名家,當然也可以把一位平庸的畫家炒紅天。而大多數人的美術鑒賞力不會很高,最容易人云亦云。」

卜者笑道:「曾先生說的是當今情勢,我說的是在排除炒作因素情況下,也得讓人們更多地了解明溪先生,才能更加認同他的作品。我一直認為明溪的作品已達到很高水準了,只是名氣還不太大。當然這只是老朽個人的看法,也許是少見寡識吧。」

曾俚好爭論,口口聲聲向卜老請教,卻同卜老辯論了很多美術方面的問題。卜老也並不倚老賣老,很樂意同曾俚探討。卜老總是很謙虛,每說出自己的看法,都要檢討一番。而李明溪聽了曾俚的一些言論,倒對他刮目相看了。朱懷鏡就只有在一邊聽的份兒,慚愧自己美術方面知識太貧乏了。

參觀完了畫展,朱懷鏡和玉琴開車先送卜老回家,再送走曾俚。這幾天朱懷鏡對家裡推說開交易會,住在會上,便夜夜同玉琴在一起。兩人回家,打開電視,荊都台的《人生風景》欄目正好播放有關裴大年的專題片,片名有些玄:《裁剪藍天》。副標題就明白些了:《走近裴大年和他的飛人制衣公司》。朱懷鏡叫玉琴先去洗澡,一個人坐下來看電視。

場景:裴大年詩意地走在鮮花盛開的原野。一望無垠的地平線。高天流雲。飛人制衣公司廠房。制衣生產線。五彩紛呈的街市。熙熙攘攘的人流。漂亮的女人。瀟洒的男人。T型舞台上西洋男女身著名牌服裝……雅緻的辦公室,檯燈透著柔和的光,裴大年伏案而坐,手中捧著一本英語教材……

解說:裴大年說,他自小就是個敢於幻想的孩子,總渴望飛翔,想剪取雲彩給媽媽縫製漂亮的衣裳。他總割捨不了這童年情結,後來便把自己創業的公司命名為飛人。渴望飛翔的人,總是那些堅強有力的人。但商場是實實在在的競爭,僅有幻想是不夠的。裴大年把他那充滿創造力的奇思妙想織進飛人品牌的一絲一縷。他說,皮爾·卡丹憑著一把剪刀開天闢地,飛人也能開創自己新的世紀。……有道是「春江水暖鴨先知」。裴大年身處商海,深知未來經濟的競爭就是知識的競爭。他不能不說是一位成功者,可他認為要取得更大的成功,就只有不斷地充實自己。於是,在百忙之中他堅持攻讀工商管理碩士……

朱懷鏡越聽越覺得像陳雁的手筆。一會兒完了,看看字幕,果然見是陳雁的策劃和製作。選在交易會期間推出這個專題片,可謂用心良苦。不知陳雁從中間賺了多少?裴大年因上次新聞節目刪掉了他向皮市長彙報的那些鏡頭,很不滿意,這回該高興了吧。他便掛了裴大年的電話:「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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