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六章

訓練場建在一個山頭上,山頂是訓練場的中心,被推成一個很開闊的大坪。坪的邊沿有幾個出口,任意一個出口都連著盤山公路。盤山公路模擬各種情勢的路況,一會兒上坡一會兒下坡,過了砂石路面又是水泥路面,還有淺水灘、水溝、泥淖、沙灘等。這是個典型的軍用汽車訓練場。朱懷鏡的車一直是在山頂的大坪上開。開了兩個多小時,朱懷鏡覺得乏味了,想下盤山公路試試。玉琴不讓他下去,「你別逞能了。你先得在平地里多開,培養車感,不要急於上路。我說,你起碼得在這裡開它個把星期,才能上路。」朱懷鏡沒法,只得聽玉琴的。這時見戰士在那裡招手,朱懷鏡把車開過去停下。原來是叫他們吃中飯了。戰士上來駕了車,下山去營房用餐。

中飯菜搞得豐盛,但朱懷鏡是來學車的,不能喝酒,吃起來就少了許多繁瑣。很快吃完了中飯,朱懷鏡同營長握手道:「你休息去,我再練練就回去了。你就不管了。這位戰士也休息了。」營長留他們吃了晚飯再回去,見留不住,就說:「那就不客氣了,你有時間隨時來練就是了,我同訓練場打了招呼。」

朱懷鏡同玉琴也沒休息,就要上山去。上山時玉琴不讓朱懷鏡駕車,怕他毛手毛腳的出事。上了山,玉琴才把方向盤交給朱懷鏡。可開了一會兒,朱懷鏡就覺得頭重,想休息了。他長期以來養成了午睡的習慣。玉琴就說把車停在一邊,你養養神吧。

朱懷鏡靠著坐椅左扭右扭,總覺得位置不好,躺不妥帖。玉琴就把他扳過來,讓他躺在自己腿上。朱懷鏡這才感覺舒服了,慢慢睡去,玉琴就開了空調。過了一會兒,玉琴怕裡面空氣不好,又把窗玻璃搖下了三指大的縫兒。

朱懷鏡沉睡著,舒緩的呼吸聲依稀可聞。玉琴透過車窗縫兒望著外面,見山坡上新發的茅草茂盛而嫩綠,微風一吹,春水般蕩漾起來。太陽的亮光隨著微風在草叢上翩翩起舞。一隻不知名的小鳥將長長的翅膀極抒情地伸展著,在晴光萬道的天幕上盤旋。玉琴莫名地傷感起來,忍不住深深嘆息了。朱懷鏡醒了,感覺到了玉琴的情緒,問:「琴,你怎麼了?」玉琴抱起朱懷鏡的頭親了一口,說:「沒什麼,你睡吧。」「不,我聽到你嘆息了。什麼時候了?我倆回去算了。」朱懷鏡說。玉琴抬腕看手錶,說:「還早,才四點多。」朱懷鏡說:「也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路上照樣是玉琴開車。她盡量說著高興的話,可朱懷鏡總覺得她心情不太好。「我們有空還來練練。」朱懷鏡說。

「好。」玉琴說。

「你要是沒空,我們就在市內找個學校的體育場也行。」朱懷鏡又說。

「好。」玉琴似乎說不出多餘的話。

朱懷鏡心想這寶貝兒是越來越難以捉摸了。車進了城區,兩人不怎麼說話了。玉琴雙眼注視著前方,像是在專心開車。朱懷鏡卻在猜測她那微妙的心思。突然發現前面有人使勁地朝他們招手,玉琴忙把車子靠邊,停了下來。玉琴開門下車,就見剛才招手的那個人咿哩哇啦地指著車子下面嚷。原來是個啞巴。玉琴躬腰看了看車下,沒發現什麼異樣,她正滿腹狐疑,那啞巴又咿哩哇啦地指著車子下面叫了。玉琴只好又埋下頭去看車子下面。還是沒發現有什麼東西。朱懷鏡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也下了車,同玉琴一塊躬腰去望下面。真的沒有發現什麼。兩人都有些被弄糊塗了,又圍著車子轉了一圈,確認沒有什麼事情,就說管他哩,走吧。再回頭一看,剛才那啞巴不見了。兩人也不想理會,上了車。走了一段,朱懷鏡腦子猛然一響,預感到了什麼,忙問:「玉琴,快看看你丟了什麼東西沒有!」玉琴手往身邊一摸,嚇了一跳,馬上又低頭四處搜索一會兒,叫道:「我的包!」玉琴趕快把車停在路邊,前前後後地在車裡找了一遍,沒有發現包。包真的丟了。朱懷鏡說:「對了對了,一定是剛才那啞巴調虎離山,順手偷走了包。」

玉琴耷拉著腦袋,沒精打採的。「包里有什麼東西?有錢嗎?對對,你的手機在包里。」朱懷鏡說。

玉琴半天才說:「還有我倆的照片。」

朱懷鏡嘴巴突然張開成了一個圓洞,一個驚恐的啊字差點兒脫口而出。玉琴白了他一眼,冷冷地說:「錢沒多少,只八百多塊。手機也值不了幾千塊錢。」聽玉琴的口氣是只可惜那照片。朱懷鏡剛才吃驚的表情也是為著照片,但他多半是怕照片流落出去會出什麼事兒。玉琴顯然是猜著了他的心思,才白了他一眼。朱懷鏡也感覺到玉琴疑心他什麼了,就故作輕鬆,說:「既然這樣,丟了就丟了。照片我們再照就是。再說這裡正好是宋達清的管區,我打電話告訴他,請他幫忙查查,說不定還能追回來。是誰做的案,他們公安八成心裡有數。」玉琴不理他,只是默默地開動了車。朱懷鏡知道玉琴不太喜歡宋達清,也不等她說什麼,就打了宋達清手機,把事情詳細說了。

宋達清很爽快,說:「我馬上派人追,快的話,幾個小時之內就會有消息。晚上袁先生請我們聊天,說你也去。我們等會兒再見?」

「宋達清說可能追得回來。」朱懷鏡有意說得信心十足,好讓玉琴高興些。可玉琴仍不搭理,只顧慢慢地開車。車開得慢,後面的車不斷地按喇叭。朱懷鏡盡量說些高興的話,可他心裡照樣不是味道。荊都的治安是越來越差了,滿街是扒手、小偷、騙子、娼妓,從來不見那些大蓋帽站出來管一下。早幾年,荊都市第一次有了巡警,老百姓覺得很新鮮,電視里也煞有介事地大做宣傳,似乎人們從此就安全了。可是過不了多少天,那些巡警就懶洋洋地坐在街頭的樹蔭下乘涼了,巡警成了坐警。再過些日子,荊都街頭就多了許多的治安亭,那些頭戴大蓋帽的街頭懶漢就坐到治安亭里打瞌睡去了,坐警成了亭警。又過些日子,大蓋帽打瞌睡的亭子多了部公用電話,治安亭就成公用電話亭了。

車開回政府大院,停進了機關車隊的車庫。這車庫是朱懷鏡找了韓長興給安排的。朱懷鏡說這是一個朋友的車,借他玩玩。他越說得輕描淡寫,韓長興越發認為他有能耐,玩得活,不停地拍他的肩膀。

玉琴下了車,微笑著說你回去吧,就獨自往大門去了。朱懷鏡知道玉琴這微笑是做出來的,因為這是政府大院,過往行人很多,由不得她任著性子噘嘴巴。朱懷鏡也不便多說,只好沖著她的背影招招手,「你好走啊!」玉琴並不回頭,昂著頭走了。朱懷鏡不由得四處望望,見沒人注意他,心裡才妥當些。他想要是別人見他沖著一個女人的背影打招呼,而這女人並不理他,情況就複雜了。朱懷鏡心裡剛剛熨帖些,又忍不住回頭望望玉琴。玉琴還沒走出政府大院,大門正莊嚴地樹立在離她一百多米遠的地方。朱懷鏡突然覺得玉琴今天走路的姿勢有些異樣。他說不清為什麼,反正覺得玉琴手足舉止有些不對勁。朱懷鏡轉身回家,路上總想著玉琴剛才的樣子。對了,玉琴手上不拿包,整個兒就不自然了。有些女人,手包是她形象的一部分。想起那個丟失的包,朱懷鏡心裡就沉了一下。那些照片要是流傳出去,真的會有麻煩的。

心裡怏怏地回到家,見香妹已在做晚飯了。朱懷鏡便往沙發里一躺,說:「學了一天的車,累死了。」香妹說:「累你就休息一下吧。」香妹相信了他的話,他越發有功似的,說話的嗓門也大了起來,叫道:「兒子呢?」香妹說:「在陽台上吧?知道他在玩什麼!」

朱懷鏡騰了起來,去了陽台上,見兒子在那裡玩變形金剛。朱懷鏡正想逗兒子,卻發現陽台的一角滿滿地碼著些塑料桶。一看就知道裡面裝著食用油,他摸摸兒子的臉,讓他自己玩,跑去廚房問香妹那油是怎麼回事。香妹正在炒菜,說:「是四毛從家裡帶來的茶油,拿去送禮的。」

朱懷鏡笑道:「四毛也學了些了,只是學得起點不高。現在還拿毛油送禮,就太寒倫了。條件稍微好些的,都用精鍊的調和油、色拉油了。」

香妹拿過油瓶,朝鍋里倒油。立即聽得一陣很爽耳的暴響,一股清香便瀰漫了整個廚房。香妹聳聳鼻子,說:「我聞到茶油香感覺很舒服。什麼精鍊油都沒這原汁原味的好!」

朱懷鏡說:「你觀念過時了。現在人們講究衛生第一,口味在其次。流行的是綠色食品,食用油要精鍊的,大米和蔬菜要沒有污染的。」

「你說的是有錢人,窮人家飯還吃不飽哩。」香妹說。

朱懷鏡說:「不錯,我夫人還很有群眾觀念嘛。」香妹笑笑,不搭理他了。朱懷鏡吐吐舌頭,回到客廳里閑坐。突然間,朱懷鏡得到了靈感。他想,四毛的兩個哥哥,在農村都窮得叮噹響。可以讓他們專門種些優質稻,不施農藥,能產多少就產多少。再讓四毛按當地最高稻穀產量收購,用這些沒有污染的米去送禮,人家肯定喜歡。送給誰當然由他朱懷鏡說了算。只是這話不好怎麼同香妹說。今天肯定沒時間說了,晚上還得去天元大酒店。

吃了晚飯,朱懷鏡說晚上還得出去一下。香妹早習慣他晚上出門了,並不多問。

朱懷鏡乘的士去了天元大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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