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

保齡球館在十樓。兩人進了電梯,朱懷鏡無可奈何的樣子,嘆道:「唉,又吃飯!太煩人了。」玉琴就逗他:「有飯吃還不好?還有老百姓沒飯吃哩」朱懷鏡捏捏玉琴的鼻子,說道:「看你幸災樂禍的樣子!天天去外面喝酒,天天要在酒桌上同別人說許多沒意思的話,難受啊!」兩人正說著,電梯停了,進來了幾個男女。他倆不說話了,抬頭望著指示燈一格一格地往上跳,很快就到了十樓。

兩人剛進門,一位小夥子跑過來向玉琴問好,口口聲聲梅總,樣子很恭敬。玉琴說:「這位是我和雷總的朋友,朱先生。懷鏡,這位是保齡球館的經理,小李。」李經理忙伸出雙手同朱懷鏡握手,說:「歡迎光臨!請朱先生多指教。」朱懷鏡說道哪裡哪裡。客套完了,小李問問玉琴意思,就帶兩位去最裡面的一個球道。玉琴只讓小李上兩瓶飲料,叫他去忙。她知道朱懷鏡也不想讓小李老站在這裡,看他出洋相。小李交代服務小姐好好招呼梅總和朱先生,再連連說道對不起,就自己忙去了。這裡的服務小姐原來並不認識玉琴,一聽說是梅總,十分客氣。她們上飲料的上飲料,取球鞋的取球鞋,熱情得有些巴結。玉琴卻是很淡漠,也不正眼望她們。兩人同時彎下腰換球鞋,頭湊在一起,朱懷鏡就輕聲說:「你好大架子!」玉琴說:「不能讓她們上臉了。」兩人到座位上,朱懷鏡又笑道:「其實你應該從政哩!你很懂得裝模作樣,假充威風。大領導多是這樣子。」玉琴反唇相譏:「你平日就是這樣?」朱懷鏡搖頭而笑:「我算什麼領導?」玉琴過去選了一個球,又坐下,說:「別說白話了。來,我先教你拿球。我知道你好面子,我倆坐著說,免得太顯眼了,讓大家看我們。球的大小基本差不多,但有重有輕。最重的不超過十六磅。一磅大約零點九市斤吧,那麼最重的球大約多少?大約……十四斤半吧。」

朱懷鏡忍俊不禁,笑道:「玉琴你別像個老師了。球的大小輕重你用不著說,反正有人甩得動我就甩得動。」

玉琴白了他一眼,說:「你不謙虛,什麼『甩』得動?打保齡球就是一個『甩』字就說完了?我說球的重量,不是沒來由的。球是越重的,力量越大,打起來成績也可能越好。但初學的一般選輕的。像這個,十磅的。我力氣不行,很少用十六磅的。看這裡面有三個孔,大拇指、中指、無名指這麼插進去。插進去後感覺不要太松,也不要太緊,以手指能夠轉動為宜。」朱懷鏡在玉琴腿上輕輕摳了一下,說:「放心,插孔我不是外行。」玉琴在下面偷偷踢了他一下,說:「同你說正經的,你就開玩笑。其實我也不太會打,只會打直線球。老雷球打得不錯,還能打飛碟球。你看我先打一次。一局十輪,一輪兩次。」

只見玉琴抓起球,用左手輕輕將球托著,滑了幾步,那球順者她右臂的擺動,悠地滾了出去。嘩啦一陣脆響,倒了八個酒瓶子。朱懷鏡不知道盡頭豎著的那些玩意該叫什麼,覺得它像酒瓶,就暗自叫它酒瓶。玉琴再抓起一個球,滾了過去。眼看著就要擊倒那兩個酒瓶,那球卻緊挨著邊兒擦了過去。玉琴搖搖頭,很是遺憾。她回頭說:「該你了,來吧。」朱懷鏡有些緊張,很不自然地抓起球,提在手上反覆悠了幾下,猛地滾了出去。玉琴正笑他動作笨,卻見他嘩啦啦擊倒九個酒瓶。朱懷鏡自知動作不雅,內心尷尬,就故意以拙藏拙,自嘲道:「看見了吧?樣子不一定要做得那麼像回事啊!」玉琴就豎起大拇指表揚他。他再次抓起球,瞄準剩下的酒瓶打去。可那球偏不聽話,滾出去之後又彈一下,竟然滾出了球道。

玉琴只是微微一笑,說:「你動作還是要規範些。抓起球的時候,球的重心主要在右手,左手只略略托著,左腳在這個中心圓點上。先是雙手這麼輕輕推出球,右腳向前自然跨出一步。接著左腳向前跨,球順著右手的下垂動作向下擺、向後擺。擺到身後,手臂與肩平行的時候,再往前擺動。這時候,右腳向前自然邁出……其實腳怎麼動也用不著講,打幾次手腳就協調了。你看,當球這麼往前擺到最低位置時,一個滑步,讓球自然脫手。」玉琴說罷,就將球滾了出去。卻只擊中四個酒瓶。朱懷鏡就笑她理論很光輝,實踐很失敗。玉琴自己也笑了。她笑罷卻正經說:「其實我剛才這球打得不好,也說明一個問題。打保齡球,並不在你扔出球那一下用多大的力氣、主要是應身手協調,靠球自身的重量產生撞擊力。從推球、擺球到最後投球,要求動作連貫、到位。我剛才邊說邊做,哪會有好成績?你看我再來一次。」玉琴便又抓起球,屏息靜氣,打了一次。動作很優雅,朱懷鏡胸口有個什麼東西也隨著她手中球的擺動而晃了一陣,很是快意。這次果然不錯,餘下的六個酒瓶全部擊倒。

朱懷鏡剛才認真看了玉琴的手法,就學著規規矩矩打了一個球。果然感覺好些,第一次擊倒了八個酒瓶,第二次擊倒兩個酒瓶。玉琴拍掌道:「好!好!打了個小滿貫。」朱懷鏡問:「什麼是小滿貫?」玉琴告訴他:「一次將十個木瓶打完,就是大滿貫。分兩次打完,就叫小滿貫。這是荊都的叫法。大滿貫小滿貫都會加分的。正規叫法,大滿貫叫全中,或者叫全倒……」玉琴說著。又指著計分屏,告訴他怎麼計分。朱懷鏡卻笑道:「那玩意兒,我一直叫它酒瓶哩,原來叫木瓶。」玉琴覺得這話很好笑,笑了笑說:「你只知道酒瓶,也差不多,都是瓶。叫球瓶、瓶子都行。這個無所謂的,我猜北京人省事,只怕瓶子後邊輕輕拖個兒音就算了。」朱懷鏡笑道:「管他什麼北京人,我們兩個荊都人只管玩自己的吧。」

玉琴抓起球說:「你別笑話我好為人師,別人我還不教哩!你還要注意,全身要自然放鬆,尤其是肩部不要僵硬。抓球之後,手腕要挺直,手背同手臂要始終保持在一條直線上。投球過程中,身體重心要慢慢前移,注意力要集中。」玉琴說完,捧著球靜了片刻,再投了球。這回居然打了個大滿貫。

朱懷鏡拍手叫好。他抓起球,琢磨一下感覺,再像模像樣地投了球,說這回一定是大滿貫。那球似乎也很有力,不偏不倚順著球道中心滾過去,卻只擊倒九個木瓶。最後排左邊的那個木瓶好像被碰著了,卻紋絲不動。朱懷鏡很不甘心,再次抓起球,說不打大滿貫,也要打個小滿貫。可球卻像讓磁鐵吸住似的,偏偏往右邊滾去了。

玉琴一拍大腿,說:「懷鏡,我看出你的毛病了。球不聽話,是你收手動作太快了。放球之後,手臂不要馬上彎曲,而應朝前上方自然揚起。這個動作對控制球路很重要。」

朱懷鏡大惑不解,說:「這就怪了,你手上又沒有線扯著球,揚手有什麼用?」

玉琴笑道:「我也說不清。可你得相信我,我是有專門教練教過的,這中間肯定有道理。我猜想,這揚手動作同投球動作是連貫的,是投球動作的繼續。你收手動作太快了,說不定就在你彎手的一瞬間,就改變了球路。」

玉琴說罷,又示範了一次。她投球之後,左腳前弓,身子前傾,右手向前上方划了個漂亮的弧線,突然像個動人的音符休止在半空中,而左手則舒展如天鵝的翅膀。這姿勢在朱懷鏡眼中被詩意地誇張著,很是浪漫。

嘩!大滿貫!

玉琴下來,朱懷鏡輕輕說:「寶貝兒,那剛才這動作太美了,我幾乎忍不住要抱你了。」

玉琴噘著嘴,說:「你不為我好成績鼓掌,只一肚子雜七雜八。這會兒專心打球,回去讓你抱個夠!一個晚上要你抱著我睡,看你受得了不!」

朱懷鏡抓起球,站在那裡仔細運了神,再投了一個球。成績卻不行,只中了三個。他卻雙腿左弓右箭,右手上揚,左臂側平,像尊雕像,半天才起來。玉琴笑得捂了嘴,向朱懷鏡招招手,讓他過來坐下。玉琴遞給他飲料,說:「你還說我是教師,其實我真當不得老師。我向你說了這麼多,可基本常識都還沒告訴你哩。沒人正規指點的人打保齡都是這樣,以為朝中間那個木瓶筆直一個球過去,肯定大滿貫。其實不是。正規打法,球走的是弧線。十個木瓶的擺法,坐在這裡看不清。實際上是擺成四排,呈等邊三角形。第一排一個,第二排兩個,第三排三個,第四排四個。第一排那個瓶在最中間,叫作一號瓶,後面從左到右依次叫二號瓶到十號瓶。每次投球,都得選好目標瓶。想打大滿貫,就得把那個一號瓶當作目標瓶。但絕不是直接瞄準目標瓶,而應瞄準第二個箭頭。看見了嗎?球道上有七個箭頭,從右至左依次是第一到第七個箭頭。你按正確打法打過去,球走的是第二箭頭——一號瓶——二號瓶——四號瓶——七號瓶這麼一條弧線。如果正好是這麼走的,就會全倒,大滿貫。」玉琴怕朱懷鏡一時弄不明白,邊說邊在手上比畫著。

朱懷鏡像是明白了其中的奧妙,點了點頭。可他站起來抓了球,卻又不知怎麼下手了。他回頭一笑,說:「你這麼一說,我倒更加懵懂了,不知朝哪個球開炮了。」玉琴不站起來,仍招呼他坐下,對他說:「這就叫打殘留球。殘留球的打法一句話說不清,不同的殘局得選擇不同的目標球。你這殘局,一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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