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愛下棋的妖孽 第四節

「我贏了。」他微微後仰了身體。

謝炎聞言愣了下,傾身細瞧盤中局勢。

「哎呀,是大雁!」雁初低呼了聲,反應過來不由臉一熱,瞟了眼身旁的人。

盤中白子赫然排成了一隻展翅欲飛的大雁,幾處白子又生生切斷了黑子的路,留下半朵未完成的墨花。

謝炎敲敲額頭:「再來再來!」

新局再開,對陣的情形已有變化,謝炎落子依然不假思索,極為隨意,但雁初看得出來,他每落一子都是在阻攔白子的路,意在擊散對方,不令圖案成形。

這一局只是結束得比上一局慢了一盞茶的工夫。

盤中大雁成形,雁初忍不住低笑出聲。

白雁斜掠,姿態悠然,翅上黑子如黑羽點綴,頗為生動。

謝炎扯了扯頭髮:「再來。」

夕陽西沉,明月東升。院子里的木架上掛起了兩盞燈籠,燈影因風搖晃,映照黑白分明的棋盤。

數局下來,盤中始終有白雁的影子,或展翅,或卧水,或沉眠。

長睫暗隱鋒芒,謝炎落子越來越慢,盤中形成黑子逼壓白子的局面,雁初暗暗驚異,不時拿眼睛瞟他——雖然這棋全無規則類似遊戲,可是觀其出手,每一步竟也行得十分絕秒,總能適時切斷白子的路,絕非尋常人能辦到,看來這乖張的少年也是有真本事的,他不按規則走,只是將棋當作一件搗亂的玩物,以戲弄別人為樂,誰知今日棋逢對手,反被戲弄,這恐怕也是生平頭一回吧。

冷不防,謝炎抬眸朝她拋了個媚眼。

雁初無語,默默地收回視線。

這一局進行的時間很長,整整用了兩個時辰,外面更聲響起,雁初按指示落下最後一玫白子,眼見大雁再次成形,終於鬆了口氣,笑問:「還來不來?」

謝炎苦著臉輕撫棋子,不答。

這回鳳歧先開口了:「再來吧。」

謝炎眯著眼睛瞧他一眼,懶懶地站起身道:「今日累了,不下了。」

「再來,」鳳歧主動收拾了棋盤,吩咐雁初,「去收拾收拾,讓謝九郎與我同住一間房吧,今夜我二人正可秉燭再戰。」

雁初會意,答應著朝屋裡走。

「誒呀!」謝炎一拍腦袋,「我忘記還有事,先去甄老頭那邊。」

雁初忍住笑挽留:「夜深了,謝九郎還是在這邊歇息吧。」

話音落,人已不見。

雁初扶著矮桌笑得前仰後合。

忽然,謝炎的聲音又在頭頂響起。

「美人雁啊,」妖魅少年抱膝斜坐在牆頭上,居高臨下笑看她,「別以為這樣就嚇走我了,我還會再找你。」

雁初連忙收起笑,奇怪地問:「你找我做什麼?」

「我只知道自己在尋找什麼,或許是人,或許是一件東西,」謝炎望望天空,神情居然有幾分認真,「我看見你,覺得就是你了。」

哪有這麼古怪的理由!誰信啊!雁初聽得沒好氣,板著臉道:「我可不陪你下棋,你去找喜歡下棋的人吧。」

「錯,我討厭下棋的人,所以才氣他們啊,」謝炎沖鳳歧揚了揚下巴,道,「你這個哥哥滿肚子詭計,耍花招欺負我,我不喜歡他。」

雁初噎住。

「他肯定不許你再找我,」謝炎忽然俯身道,「不如這樣,等他不在家的時候,你在牆頭放盆花,我看到花就過來找你。」

這簡直是公然要求私會啊!雁初不由自主地想起說書的故事,滿臉通紅,目瞪口呆。

謝炎大笑,終於閃身消失。

「瘋子!」雁初好半天才回過神,氣得低罵了聲,又忍不住抿嘴發笑,此人雖無賴,卻有幾分單純可愛。

猛然想到一事,她驚叫:「哎呀,葯還沒收呢!」

轉身之際,忽見一人仍獨坐棋盤前,燈下鬢髮灰白,臉卻完美無瑕,修長手指緊緊地拈著一粒棋子。

雁初後悔不已,知道自己之前的頂撞傷到了他。當年是他收養了無依無靠的她,這麼多年相依為命,他不讓她做的事,定然是為她好的。

可是,他也不該當著謝炎的面那麼對自己啊!

好在雁初性情直爽,沒有賭氣,過去搖著他的肩道:「鳳歧哥哥,我不是故意那麼說的……」

「你喜歡下棋?」

雁初忙道:「之前閑著跟甄夫子學了點,我今後不碰它了。」

他嘆了口氣,斷然將棋子丟回缽中:「只怕習慣了執棋的感覺,棋就會傷人。」

「玩玩而已,怎麼會傷人?」雁初聽得莫名,又滿臉佩服地道,「原來你的棋這麼高明,鳳歧哥哥你真厲害!」

聽到這句話,空洞的雙眸似乎泛起了溫柔光彩。

心結難解,竟忘記了手中棋子也就是尋常棋子而已。

他輕笑了聲,反握住她的手:「你喜歡?」

此話似有歧義,雁初不知道怎麼回答,轉移話題:「你這麼厲害,什麼都懂,到底是什麼人啊?」

他將她拉入懷裡,面不改色地道:「我是狐仙,來報恩的。」

懷抱似有暗香,雁初忽然想起他之前說的「娶妻報恩」,心跳得急促,急忙甩開他的手:「謝九郎他……」

他適時放開她:「謝九郎么,你若想陪他玩就去吧,時候不早,該歇息了。」

「我去燒水。」雁初鬆了口氣,摸摸滾燙的臉,直慶幸他看不見,轉身飛快進了屋子。

院內,他負手轉向隔壁甄家的方向,神色不明:「轉世後還記得嗎?」

露意更重,房間里傳來雁初的低喚聲。

他收回視線,舉步朝房門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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