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特殊病人 第一節

弈園依舊清幽靜謐,楓葉片片紅透霜風,絢目的美麗令人迷醉其中,雁初情不自禁停住腳步,扶住樹枝,努力在回憶中搜尋。

頃刻,一隻手伸來將枝條撥開。

看著面前的藍袍紅葉,雁初竟生出滿滿的輕鬆與喜悅,她忽然想起了與蕭齊初見時的場景,紅葉滿山,他恰好穿了身藍衣,她一眼便認定他是命中注定的人,也許蕭齊真的沒有說錯,她所執著的一直都只是那紅葉擁著藍影的畫面罷了。

願意為他做任何事,你愛上他了嗎?

驟然想起蕭炎的話,雁初心頭一跳,忙錯開視線:「西聆君的傷……」

西聆君道:「我已無事。」

雁初鬆了口氣,忍不住朝四周張望。

「元君已回去了,」西聆君沒有道謝,替她理了下鬢邊長發,動作極為親密自然,「為我去求他,你受委屈了。」

雁初不自然地別過臉:「他沒事吧?」

西聆君黑眸微閃,別有深意地盯著她。

雁初道:「他畢竟幫過我。」

西聆君微微一笑:「在意他,卻選擇救我,我只會高興,你不必緊張。」

看著那溫和的笑,雁初莫名地不安,還是解釋道:「他那人只是有點瘋癲,並沒有真對我做什麼的。」

想要維護嗎?西聆君笑意更深:「很好,你要記住我的話,莫惦記別的男人我會讓你達成願望。」

知道他的個性,雁初沒為這番獨佔宣示驚訝,對後半句的反應更大:「永恆之間不是不插手外事嗎?」

「永恆之間當然不插手外事,」西聆君截住話題,「那株紫芝可以緩解你的傷勢。」

雁初明白此話不假,懷中放著紫芝,一路上縱然遇上雨天,舊疾也沒再犯過:「我知曉,多謝西聆君提醒。」

西聆君瞧她一眼:「嗯,客氣。」

他這麼不咸不淡地來上一句,雁初想到二人目前的關係說謝確實矯情,尷尬地道:「既然你已無事……」

西聆君打斷她:「成『你』了,很好。」

他特意強調稱呼,雁初簡直不知道自己臉上是何等表情,匆匆低頭道:「我尚有要事,先走了。」

「我送你?」

「不用。」

西聆君站在原地沒動,目送她出園門,然後才緩步走上廊,吩咐等候的嵐使者:「將元君的消息轉告文朱重霄。」

嵐使者不解:「告訴焰皇做什麼,弈主要幫他?」

「人心已失,豈是元君之事能逆轉的,」西聆君道,「抽除多餘的邪火靈,是讓焰邪元君重歸天命,焰國人需要來自皇印的信仰;而告訴文朱重霄,是讓所有人知道元君之事已了,與永恆之間再無關係。」

嵐使者恍然笑道:「眼下就算有元君,焰皇這皇位也坐不了太久,永恆之間不僅與外事無關,還對焰國有恩呢。」

這邊雁初出了永恆之間,便立刻換了身裝扮,雇了個小童跟著,徑直取道銀川,前往西林,既然蕭齊沒有派人去關口盤查,一路上自是暢行無阻。

南王府,暖閣內,南王坐在軟榻上,身穿錦裘,外面披著件大氅,領子上的火狐毛更襯得他面如冠玉。

琴聲悠雅,素手晶瑩,琴旁的女人彷彿不懼天冷,只穿著薄薄的衫裙,半截白嫩小臂露在外,欺霜賽雪。

對於她這種奉承,南王滿意且毫不客氣地享受了。

忽然,一名親隨面帶喜色進來,腳步輕快地走到他身旁,附在他耳畔低聲說了一句話。

南王並無太大反應,眼睛依舊盯著琴弦上那雙妙手,似是隨口問:「確定?」

親隨道:「我們當初給雁初姑娘的銀票,如今有人在銀川的錢莊兌現了,據說是個藥商。」

南王彎了下嘴角,眉眼間笑意真實起來:「命硬的女人,天不負我。」

「雁初姑娘安全回來,實是天助殿下,」親隨低聲道,「但她此番出走已令蕭齊有所警覺,未免夜長夢多,殿下何不儘快回封地……」

南王蹙眉打斷他:「你剛說她前往西林了?」

「沒錯。」親隨突然也發現了問題,疑惑,「據屬下所知,西林並非越軍駐守地,難道她不是去見幾位將軍?」

「等著吧,事情未成,此刻我離開京城反而會打草驚蛇,」南王頷首示意琴姬繼續,「既等了這麼多年,也不用急於一時,待她回來見過我再說。」

冬日裡難得的暖陽照在屋檐上,薄薄的霜色消融在和風裡,松柏草木沐浴在陽光下,寒山翠色不失,仍是舊容顏。這一帶山深林密,盛產藥材,雖無正經村落,卻零星地住著不少以採藥為生的人家。

靜謐的山間響起敲門聲。

須臾,門開了,一名青衣漢往外看,只見敲門的是個俊秀的年輕人,身穿黑邊的白衣,腰間系著個葫蘆,分明醫者裝束,旁邊還跟著個小童,背著葯簍子。

山中採藥人不少,青衣漢倒也沒多大意外:「閣下是……」

年輕人果然作禮道:「在下成州人,行醫為業,因入山採藥甚是口渴,不知能否向主人家討碗水喝?」

青衣漢還沒來得及說話,院里就傳來溫和的問話聲:「外面是何人?」

聽聲音,說話之人年齡應該不大,而且有些中氣不足,應是病弱之體。

青衣漢忙答道:「回公子,是位醫者帶葯童來山裡採藥,想要借水喝。」

那人道:「讓他們進來吧。」

年輕醫者道謝,跟著進了門。

尋常小院,泥牆青瓦,這樣的人家,在周圍一帶應該算是富裕了。院中央擺著把躺椅,一名年輕公子正躺在上面曬太陽,衣著樸素,面色極為蒼白,病態顯露,尤其是露在袖外的雙手,指尖竟已呈紫色。階上屋檐下,一名家丁正在用爐子煎藥。

見客人進來,年輕公子微笑道:「恕我不便起身,失禮了。」

醫者忙道:「多有打擾,心實慚愧。」

年輕公子便吩咐家丁去倒茶水,邊讓他主僕坐。

醫者往旁邊機子上坐了,葯童則乖巧地放了葯簍站到他身後,出於習慣的緣故,醫者當然留意到此間主人身患重病,仔細打量他片刻,不由得變了臉色,試探道:「如在下多句嘴,公子這癥候怕是不尋常吧?」

年輕公子尚未說話,旁邊的青衣漢有心,搶先開口問:「醫者莫非識得此症?」

「尚難確定,倘若公子不介意,容在下一觀。」得到同意後,醫者走近躺椅前仔細查看那公子的氣色,又掀起衣袖為他把脈。

晶瑩指尖觸及肌膚,心頭頓生異樣感,年輕公子不由得愣了下。

「公子之疾非同尋常。」醫者重新回椅子上坐下,沉吟片刻才道,「此乃血僵症,是也不是?」

聽到這傳說中的絕症,青衣漢非但不驚,反而面露喜色,連聲贊道:「高明!醫者果然高明!當年多少名醫都難斷此疾,後來還是問永恆之間……」發現失言,他猛然停住。平民百姓之家,輕易如何找得上永恆之間?他立即改口,「後來一名來自永恆之間的高人路過,說公子所患之疾乃是血僵症,給了個藥方,這才保住了公子的性命。」

醫者點頭微笑:「想是那藥方中有一味葯產自此山,且採下後必須及時服用,所以公子才會搬來此地。」

「醫者所言半點不差。」青衣漢更加敬服,忙道,「醫者既識得此症,談吐又極高明……」

「此症倒也並非無救。」醫者明白他的意思,面露為難之色,「只是須要經我親自針灸一兩年,如今我尚有要事,過兩日就起程回去了。」

此言一出,不僅年輕公子眼底燃起希望,檐下煎藥的家丁也猛地抬起頭來。

青衣漢目露精光,上前兩步:「醫者果真能治此症?」

醫者道:「今日既然有緣遇上,我就為公子施針一次,再添上幾味葯,暫緩病勢是可以的。」

青衣漢看了年輕公子一眼,忍住激動躬身作禮:「如此,請醫者儘快施針。」

年輕公子連同躺椅很快被搬進房內,醫者也跟著進了房間,打量四周片刻,點頭表示滿意,然後轉向青衣漢:「我施針時,外人需迴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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