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入局 第一節

蕭齊之前接到那封地國事變的密報,外人尚且不知,等消息真正傳到,已是一個月後,彼時消息則變成了相王起兵造反。

究其起因,原來五色地鄉新皇即位初重用相王,一切倒也井然有序,哪知前些時日新皇隨地師去神壇祭拜,地神壇竟現異象,壇內王土灰暗,旁邊藍泥反現五色。事情重大,民間頓生謠言無數,內容大同小異,暗裡都指向相王。這也難怪,地國十二州,惟有相王封地是藍州,合了個「藍」字,且相王兵權在手,原本最受先皇器重,如今迫於壓力臣服新皇,誰知道他有沒有不甘?

所謂「眾口鑠金,積毀銷骨」,謠言越傳越盛,加上親眼目睹地神壇異象,新皇終於也開始猜忌兄弟,竟聽任身邊親信之言,將相王誘入宮中擒住,軟禁起來,不料相王本事通天,設法逃出了宮,連夜逃離京城,新皇大怒之下不顧眾老臣攔阻,下令沿途追殺捉拿,相王安然回到封地後,果然藉機起兵反了,公開指責「上不仁,難容手足」,稱自己乃是「逼不得已」。

暑熱已退,天氣逐漸轉涼,暮色降臨,池中沉著幾點晚星。雁初半躺在池邊榻上,慢慢地搖著扇子,有點心緒不寧。

不知為何,聽到消息的那一刻,她竟無端想到了那日永恆之間所見的場景,冷雨懸崖,亭內兩道人影,嵐使者親口說是地師拜訪……

作為五靈界最有名最強大的道門,永恆之間從不插手外界政事,所以得各國敬重,縱有弟子擅取印信,也已經被處置,一切看上去並無不對之處。可是地師前些時候才去拜訪過他,沒多久地神壇就現異象,會不會太巧合?若非地神壇出事,地皇不會急著下手,若非地皇下手,相王再有野心,迫於壓力也只能規規矩矩當個能臣,地神壇之變,某種程度上就像是在成全相王的野心。

雁初驅除腦中那些奇怪的想法,當年他棄天下而去,實在沒有理由再插手這些,而且地國之事根本與自己無關,何必為它費神。

紅葉又過來勸:「風冷,姑娘回房吧。」

雁初抬眸看著她。

紅葉也不覺得尷尬,自然而然拿話陪笑,只不肯離開。

「這丫頭吵鬧,徒兒替你殺了她吧?」頭頂傳來蕭炎的聲音。

「元君!」紅葉大驚失色。

眨眼的功夫,蕭炎站在了她面前,低頭瞧她:「叫得真好聽,再叫一聲。」

紅葉退了兩步,勉強笑道:「元君和姑娘說話吧,我先回房……」

「想跑嗎,」蕭炎伸手扯住她的頭髮,將她拖回,「你難道是要去告訴我大哥?」

「紅葉……不……不敢。」聲音顫抖,半是恐懼半是痛苦。

蕭炎立刻放開她:「那你跑吧。」

紅葉哪敢真的跑,哆嗦著朝他作了個禮,然後才慢慢離去。

等她走遠,蕭炎抬手理了理蓋住眼睛的長睫,坐到雁初身邊:「討厭的丫頭,我替師父趕跑了她。」

雁初收了扇子問:「你的花養得怎麼樣了?」

蕭炎嘆氣:「師父何必明知故問呢。」

難得看他露出真實情緒,雁初頗覺快意:「你既然知道那盆殘花不可能結果,為何還要答應這個交易?」

「是啊,我有點後悔了,」蕭炎躺下,頭枕在她腿上,「西聆鳳歧究竟想做什麼呢?」

這個問題雁初也是好奇的,兩人難得沉默,忽然丫鬟報說永恆之間有使者來,雁初面露喜色,連忙吩咐快請。

一名白衣使者走進楓園,他先朝雁初作禮,又瞧瞧趴在她身上的蕭炎,飛快移開視線,雙手遞上一封信:「弈主說,這是姑娘所求之物。」

雁初暗道不好,再要推開蕭炎已是遲了,她只好點頭說了聲「有勞」,然後接過信,令丫鬟送使者出去。

「你在害怕。」蕭炎歪著頭。

雁初反問:「你難道不怕他?」

蕭炎道:「師父,他只是恰好可以利用我想要的東西威脅我,並不代表我怕他。」

「這有區別?」

「當然有。」

雁初聽得發笑,不再和他胡扯,低頭打開信封,從裡面取出一張小箋確認。

「是什麼?」

「一張圖紙。」

蕭炎又失去了興趣:「師父,你可以找他要點更有用的東西。」

「這圖正有大用處,」雁初重新收好小箋,躺下,「一年後,你就不用再受制於他了。」

蕭炎聞言側臉瞧了她片刻,笑起來:「我與他的約定本就是一年啊,傻師父,你上他的當了是不是?」

雁初愣住。

出使冰國計畫已完整,蕭齊將其擬成名冊呈與焰皇過目,估計使隊要到下個月才會起程,雁初心底早有計較,也不著急,提出去見盧山遲。

蕭齊因為秋影之死有心安撫她,她必須要把握機會,儘快讓老將軍明白自己的身份和處境,只是這一切要瞞過蕭齊又談何容易?

馬車等在大門外,雁初走下石階,吩咐侍者搬出一盆打了花苞的秋海棠。

蕭齊見狀問道:「這是做什麼?」

雁初笑著解釋道:「昨日蕭炎弄了盆海棠給我,我打算送給老將軍,他老人家是喜歡花的。」

蕭齊聞言便吩咐侍從將海棠放到後面車上。

隊伍出發,馬車很快馳出京城,數十名高等侍衛護送,這次是兩人同乘,雁初倚在車壁上,心不在焉地看窗外的景色。蕭齊倒是一直在看她,臉色不太好。

他忽然開口道:「我近日忙,也沒去楓園看你。」

雁初點頭:「你忙吧,我這邊不缺什麼的。」

蕭齊道:「聽說你最近與蕭炎走得有些近?」

雁初迴避他的視線:「他對我是不錯的。」

蕭齊眼底已有隱忍之色,雖沒發作,語氣卻不再平靜:「他是我的弟弟,你莫忘記身份。」

雁初有點詫異地看著他。

他背叛她,選擇了另一個女人,如今竟會介意她和別的男人親近?

雁初頓覺嘲諷,淡淡道:「你難道真打算恢複王妃的名分,讓秦川琉羽伏低作小?她怎麼肯?這些日子你一直迴避不就是因為這個?」

蕭齊道:「我迴避,是因為你也沒有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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