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局外局 第二節

西聆君道:「看花,竟然遇見你了,巧得很。」

挑在這個時候看花,將明擺著的事實說成巧合,還面不改色,雁初一時猜不透他的用意,惟有沉默。

西聆君圍著石台踱了幾圈,單手抓了把雪慢慢地撒入盆內。

許久,他才又開口:「你這麼怕我,倒也難得。」

雁初手心已沁出了汗,聽不出他是不滿還是什麼,只好規規矩矩地答道:「皇者之威,雁初惶恐。」

對於皇者二字,西聆君沒有異議:「在你眼裡,我是怎樣的皇者?」

這個問題很敏感,傳說中視人命如螻蟻主宰五靈界的近似於暴君的皇者,應該是多數人對他的印象,他不可能不知道,如此,這麼問定然是有心的。雁初想了想,謹慎地答道:「尊皇一統五靈界,成千秋霸業,開百年盛世,功昭日月,天下人莫不敬仰……」

他不予置評,繼續往花盆裡撒雪:「這是令你敬仰的,說讓你害怕的。」

雁初答得委婉含蓄:「身為皇者,自是無心無情。」

「無心無情。」西聆君跟著念了遍。

這樣評價救命恩人,雁初也十分忐忑,垂首不敢作聲。

半晌,他「嗯」了聲,喚道:「過來吧。」

雁初鬆了口氣,快步走到石台旁,見玉盆中的花苞並無太大變化,她有心緩和氣氛,於是問道:「西聆君是想借了因果穿越輪迴之門?」

西聆君道:「不是。」

答案無疑令人意外,雁初不好繼續這話題,轉向旁邊那盆斷折的殘花:「花未結果,折去有何用處?」

「服食花瓣,前事盡忘。」

這麼說,折花之人只是想借它忘記前事?雁初驚訝之餘也沒再多問,永恆之間弟子都不知道的秘密,又怎會輕易讓自己問出答案。

眼看著她劃破手腕給花餵過血,西聆君道:「此地極寒,於你傷勢不利,出去吧。」

雁初答應,跟著他出洞,順棧道走回弈崖之上。

西聆君並未立即離去,回身看著她道:「當年你身上有一塊火焰石,我曾命人替你收起,如今該原物奉還了。」

白衣使者等候在此,聞言雙手奉上一塊赤色晶石,看樣子是早已準備好的。

雁初原本正打算詢問此事,見狀連忙道謝接過。

赤石依舊灼手,燙得心頭跟著一顫,當年越將軍好不容易尋到它,讓愛女隨身佩帶,以減輕心疾發作時的痛苦,卻隱瞞了她身中冰解術的事實。

等到白衣使者帶著她一道消失,紫衣女子坐著輪椅緩緩上了弈崖,低聲質問:「你救了她,還將她藏在永恆之間百年?」

「我自有道理。」西聆君亦不多看她,走下弈崖。

御花園中涼亭內,帝妃二人賞花取樂,很快有侍者走來,焰皇起身到亭邊聽過稟報,示意他退下。

影妃忙問:「她中計了?」

焰皇道:「她沒有去沃谷等盧山遲,看來是真的回了永恆之間。」

「不可能,」影妃懷疑,「莫非讓她看出破綻了?」

「愛妃妙計,豈會有破綻,」焰皇笑了聲道,「是有人泄密與她。」

「泄密?」影妃吃驚,「知道此事的人不多。」

「傳遞消息的手段倒高明,可惜人已自盡了,幕後主使尚且未知,」焰皇隨手擁住她的肩,「或許是南王,宮裡有他的眼線。」

「南王自然可能,」影妃頓了頓,柔聲道,「但臣妾聽說蕭齊很寵她,連新夫人都給比下去了,美色當前,蕭齊未必把持得住,或許……故意網開一面?」

焰皇不置可否:「盧山遲那老傢伙冥頑不靈,早就不該留著他。」

影妃想了想道:「蕭齊不會答應吧,盯著盧山遲的人太多,當初也是他帶頭,借他的威望,越軍九部才順利歸附蕭齊,如今蕭齊仍未能完全掌控越軍,除非萬不得已,應該不會對他下手。」

焰皇「嗯」了聲道:「那個雁初來自永恆之間無疑,若她果真不是定王妃,倒可以籠絡,放在蕭齊身邊當個棋子。」

影妃臉色不好了:「她是南王的人,陛下不可輕信。」

「南王能收買她,朕自然也能,」焰皇拉起她的手拍了拍,「朕知道她曾得罪過你,朕與你賠個不是。」

不待影妃開口,他又笑道:「放心,這盤棋還沒下完呢,朕也不會輕易就信了她。」

「陛下的意思……」影妃不解。

「她有幫手,朕不會將計就計?」焰皇挑眉,制止她繼續追問,「愛妃說得對,美色當前,何止蕭齊,連朕也會把持不住。」

瓜果碟子被長袖掃落於地,影妃嬌笑,任他推倒在石桌上。

再過幾日是宮中一位老太妃的壽辰,焰皇仁孝,朝起按禮親自過去拜壽,又命皇后大設壽宴,蕭齊與琉羽自然要進宮,雁初本欲圖個清靜,沒打算去,無奈前來傳令的侍者居然特地提到她,稱是皇后懿旨,希望她能進宮獻舞祝壽,以全焰皇孝心,礙於永恆之間弟子的身份,話很客氣,半是邀請,雁初略作考慮也就答應了。

宴上獻舞極成功,老太妃很喜歡,當場賞了幾件金珠首飾,很快皇后與幾位娘娘那邊也有豐厚的賞賜下來。

花間,南王笑道:「焰國第一舞姬又大顯身手了。」

雁初道:「殿下過獎。」

南王道:「舞雖好,卻不是為本王而獻,不看亦無可惜。」

雁初道:「殿下現身此地也不會是為了我,聽說五色地鄉來使已進京。」見南王神情不改,她方才接著說道:「他們新皇剛登基不久,派使者前來也在情理之中,可知新皇與前皇有所不同。」

「非也,」南王道,「此番遣使者前來,乃是相王授意。」

雁初看著他半晌,忽然低笑道:「聽說……這位相王不輸殿下呢。」

五色地鄉與焰國不相鄰,兩邊素無太多往來,但這絲毫不妨礙消息的傳播,那相王是地國先皇第四子,極富才幹,屢立戰功,地皇礙於祖制才傳位長子,好在新皇雖懦弱無為,對這位功高蓋主的兄弟卻還友愛,這點倒不似焰皇,因此相王權勢再大,也低頭臣服效忠,至於是真的甘願還是礙於名聲的無奈之舉,外人就不知道了。

南王斜眸瞟她。

雁初識趣了閉了嘴,正要告退,忽然花叢外傳來說話聲,透過枝葉看,說話的兩名侍者很面熟,都是平日跟在蕭齊身邊伺候的。

「盧山老將軍派人送信來了,給王上的,還有一封給雁初姑娘,你去叫雁初姑娘出來吧。」

「不必了,先呈與王上過目。」

「可他說老將軍親口吩咐過,務必要交到雁初姑娘手上。」

「你先讓他在廊外等著,就說尋不到雁初姑娘,我去報與王上,不得聲張。」

兩名侍者商量之後,各自匆匆離去,並未察覺這邊花木叢中還藏著兩個人。

對上南王的視線,雁初皺眉。

南王道:「機會可以再有,錯的機會卻只有一次。」

雁初點頭:「多謝殿下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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