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歸來 第三節

楓葉掩映小池塘,池邊一座精緻小樓。

待丫鬟們打掃好房間,藝如才領著雁初進門。

房間里擺設陳舊卻不乏精緻,窗戶朝南開,一眼可見外面池塘楓林,壁間掛著幅晚楓圖,撤去的帳幔上也是赤楓,但凡桌木有雕花都是楓葉形狀,看得出舊主人獨特的喜好。

雁初想也不想就走到窗前,讓丫鬟們換掉舊飾物,指點重新布局。

藝如見狀冷笑道:「不過是個低賤的舞娘,這就輕狂起來,別做白日夢了,王上縱容你,是看在已故王妃的面,夫人在王上心裡的地位,連王妃都比不上,我勸你打消妄想,安分些,多學學府中的規矩,省得丟人現眼。」

「說完了么?」雁初示意旁邊丫鬟倒茶。

被她輕視,藝如漲紅臉,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事更令她想不到——

重重的巴掌聲響過,房間里一片抽氣聲。

藝如捂臉,一手指著她:「你……」

「出言不遜,略施薄懲,」雁初坐到椅子上,端起茶杯,「你要記住,我是陛下賜給定王的人,就算是舞娘,也比你一個丫頭金貴百倍不止,羞辱我就是羞辱陛下,這罪名定王也擔不起,今日饒過你,以後長點記性。」

身為琉羽的心腹,何曾挨過別人的打,藝如咬牙喝命丫鬟:「還不給我掌嘴,告訴她我是誰!」

雁初似沒聽見,揭開茶杯蓋輕輕吹氣。

沒料到她這麼鎮定,丫鬟們遲疑不敢上前。

藝如怒道:「這是代夫人教訓她,還要我親自動手不成?」

一名丫鬟有意討好,果然上來奪過茶杯摔到地上,打了雁初一巴掌,拿腔作勢道:「藝如姐姐是夫人跟前伺候的,你敢動她,就是不將夫人放在眼裡!」

雁初笑了下。

蠢材。

「王上!」門外適時響起丫鬟的聲音,緊接著帘子打起,蕭齊走進來,藝如迅速收了氣焰,帶著丫鬟們作禮。

雁初仍坐在椅子上,微微側臉道:「定王這是趕著來善後呢?」

看著茶杯碎片,蕭齊先是一愣,隨即視線落定在那帶著指印的臉上,臉色倏地陰沉下去:「是誰?」

聽出不妙,藝如硬著頭皮解釋:「她言語冒犯夫人……」

蕭齊側身再問:「是誰?」

藝如不敢再說,動手的那丫鬟也嚇到了,跪地求饒。

蕭齊道:「拖下去,杖責五十。」

藝如鬆了口氣,只暗中示意那丫鬟謝恩領罰,打算回頭再求琉羽。

哪知雁初忽然笑道:「定王很是寬容,算了吧。」

蕭齊立即道:「杖責一百,賣為官妓。」

終於明白自己的命運只在對方一句話,丫鬟控制不住驚懼連聲求饒,見蕭齊不應,她更加後悔,哭著膝行至雁初面前,磕頭哀求不止,不時拿眼睛望藝如,指望她幫忙。

雁初安然坐在椅子上,不為所動。

唱深情戲也需要代價,此刻盯著定王府的眼睛不少,雲澤蕭齊,你又能縱容到什麼程度呢?

這種時候藝如哪裡還敢說情,只默不作聲。

蕭齊揮手,眾人再不敢怠慢,上前要將那丫鬟拖出去。

「不是我,是她!」丫鬟再也顧不上別的,指著藝如哭叫,「是她叫我打的,王上饒命!」

觸及蕭齊的視線,藝如打個寒噤,立刻領會過來,主動撲到雁初跟前跪下:「藝如有眼無珠,求雁初姑娘大人大量,饒我這回吧。」

雁初挑眉看蕭齊。

蕭齊道:「她已知錯……」

雁初截口:「那就照樣處置吧。」

「我再不敢了,姑娘饒命!」藝如嚇出冷汗,以頭碰地,「藝如自幼伺候夫人,求王上看在夫人的面!」

蕭齊沉默片刻,道:「可否換個處置?」

雁初道:「她代夫人教訓我,我要打還夫人,定王真讓我打不成?」

蕭齊盯著她道:「不可過分。」

「聽說夫人的地位連王妃都比不上,雁初怎敢與夫人的丫頭比,」雁初看著地上的藝如笑道,「定王認為我過分,那就自行處理,何必在意我的態度?既沒有維護公正的能力,就不該作出公正的樣子,要博得雁初感激並不容易。」

話中句句帶刺,蕭齊沒有生氣,道:「杖責兩百,暫停管事。」

藝如蒼白著臉,謝恩下去領罰,碎片很快被打掃乾淨,桌上放了杯新茶,丫鬟們陸續退出門外。

蕭齊移回視線,只見雁初坐在那裡冷眼看著一切,唇角噙著慣常的淺笑。

除了性情,眼前人幾乎與記憶中的身影完全重疊,坐在相同的位置,擁有相同的容顏,映著窗外楓葉,絕美如畫。

心,也隨之柔軟下來。

縱容可以有多種理由,但他此刻最想證實一件事。

終於,蕭齊開口道:「是我令你受委屈。」

雁初道:「誰敢重打夫人的心腹,定王真不想讓我受委屈的話,就不會徇私了。」

窗外日色被雲遮,俊臉有點暗淡,蕭齊道:「昨日的獻酒之舞,證實你習過武,她根本打不到你,你卻故意受了那一巴掌。」

雁初拍手道:「果然瞞不過定王。」

目睹熟悉的動作,蕭齊神色變得柔和,伸手要拉她:「夕落。」

「民女多謝定王袒護。」雁初主動站起身道謝,無意中避開兩步。

蕭齊緩緩縮回手負於身後:「是我失態,將你當成她。」

雁初贊得客氣而虛假:「定王深情。」

「不,我對不住她,」蕭齊轉向窗外,輕聲道,「當年我為了救琉羽,致使她中箭墜入冰流,她……是被我所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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