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妙酒可回春

琳琅的珠寶堆中,金還來果然找到了一壇酒,就藏在那幾棵大珊瑚樹後面,已經啟封,裡頭似乎只剩了半壇,讓他有些哭笑不得,忘了小丫頭是個酒鬼,金越不讓弟子喝酒,所以她才會將酒藏到這地方吧。

南邊的荷葉已經叫人拔去了一半,寬闊的池面上水波粼粼,浮光躍金。

頭頂艷陽當空,金還來卻如同抱了塊冰,寒氣不斷從懷中滲出,他從未這麼喜歡過太陽,日精本就是世間至陽之物,何況午時正是陽氣最盛的時候,他早已發現,每每在太陽底下,小丫頭就不再哆嗦,臉色也會好些,但只晒晒太陽來對付體內「半月露」的寒毒,顯然是遠遠不夠。

金還來沉默,一隻手替她倒酒。

邱靈靈抬手端起酒聞了聞,惋惜:「味道沒先前好了。」

大大的玉杯,小口小口地喝光。

幾杯過後,大約覺得太無趣,她望著他:「你也陪我喝好不好?」見他沒有立即回答,她忙懇求:「就一杯。」

「好。」

她高興,舉杯遞到他唇邊。

他低頭,就著她手裡飲干。

酒味很淡,不夠辛辣,帶著些苦澀的味道,胃本能的抗拒,金還來費力地咽下最後一口,忽然被嗆住,久違的灼燒感在喉嚨間蔓延,一直到心上,燒得心隱隱作痛,俊臉漲得通紅。

邱靈靈笑著拍他:「你不會喝酒。」

金還來瞪眼。

大約是日頭太烈,慘白的小臉竟生動許多,這情景,讓金還來又想起了那夜,小丫頭在月光下喝酒,笑容卻如陽光般燦爛。

酒沒喝到一半,那雙大眼睛已是半開半合了:「金還來,我……還是想睡覺。」

金還來接過杯子放到旁邊,淡淡道:「那就睡吧。」

邱靈靈摸摸他的臉:「你也好幾天沒睡,是不是也很困?」

又被輕薄一道,金還來沒有躲開:「我不困。」

精神果然是超越肉體的,幾天不休息,仍可以保持精神十足,但肉體上的表現卻很明顯,俊臉上神情同樣睏倦,顏色暗淡,眼圈已經發黑。

邱靈靈看了他半晌,忽然直起身湊到他耳邊:「天天都喝葯,我病得很重對不對?」

小丫頭到底不糊塗,金還來點頭:「對。」

「那我先睡,醒了再喝葯,好不好?」

「好。」

「你也睡吧。」

「好。」

她不放心地囑咐:「記得叫醒我啊。」

金還來看池水:「我盡量。」

得到承諾,她放了心,幾乎在閉上眼睛的同時就睡著了。

實在太睏倦,進入睡眠那一刻,小臉上瞬間流露出來的,是一種解脫的神情,細密的睫毛,唇邊的笑,無處不透著恬靜的美,所以有句話,一個人在睡著的時候是最動人的,沒有心思,沒有算計,沒有愁苦,那種輕鬆平和的表情,許多人醒著的時候都沒有。

我希望我能叫醒你,但世上有個詞叫無能為力。

金還來緩緩低頭看了她一眼,很快又移開目光,望著池上清波,正午的陽光有點強烈,他卻絲毫感覺不到熱,因為懷中人身上散發的寒氣越來越濃,透過他的衣衫,滲入肌膚,直涼到心裡。

看看,這世間有很多事都是你不能左右的,一夜之間你可以變得一無所有,身無分文,所有人都離開,現在有錢了,願意陪著你的人仍會被奪走,再多的錢財也留不住,生離,死別,都這麼湊巧的出現在一個人身上。

金還來搖頭。

別,別這麼想,小丫頭只是失去親人,才會對他有著本能的依戀,而他也只是貪戀她的陪伴罷了,就好比離群的雁,走到一起可以暫時作伴,她需要他的保護,他卻覺得有個東西陪著感覺還不錯,僅此而已,既然沒打算永遠留在身邊,那麼她遲早都會離開,早點晚點也沒什麼區別吧?

金還來默然。

不,我寧願她活著離開。

夕陽西斜,地上的人影漸漸被拖長,幾個啞仆站在遠處,遙望這邊,神色似乎也有些難過,小姑娘跟他們都太熟了。

不知何時,懷中散發的那股寒氣已經弱了下去,金還來一直沒有動,也沒有低頭看,他答應叫醒她,但沒有勇氣去叫。

直到她輕微地動了下。

目光一窒,他緩緩垂首,輕聲:「靈靈?」

沒有動靜,似乎剛才感受到的都是幻覺,她沉沉睡著,由於夕陽的映照,那蒼白的小臉上居然有了一絲淺淺的血色。

微弱的氣息竟有種不真實的感覺,遲疑著,他忍不住抬手撫上那張臉。

原本冰涼的臉竟有了溫度!

金還來倏地轉過臉,眼睛直直盯著身旁的酒罈,不會,那麼強烈的陰寒之氣,豈是區區幾杯酒就能解決的,但小丫頭一直在自己眼皮底下,哪裡見她碰過別的東西?

壇中還剩少少的酒,他一隻手提起晃了晃。

酒罈重重地摔到地上,裂成好幾片,酒水四濺,芳香四溢,同時有東西一骨碌滾了出來,映著太陽,顏色愈發鮮艷美麗——那是只火紅的蟾蜍。

金還來呆了半日,微笑。

老天你玩我吧,要金大爺表演生離死別?

長時間維持一個姿勢,雙腿已經有些僵硬,心情卻是從未有過的暢快,金還來緊緊攥著火蟾,抱著小丫頭站起來,忽瞥見遠處觀望的那幾個僕人,不由怒目。

媽的表演看夠了吧,本教主剝你們的皮!

火蟾,原產關外沙漠濕熱之地,斂日月精華,其性至陽,去寒解毒之良藥。這種稀世寶貝無論到誰手中,都會好好收藏愛如珍寶,只不過這隻火蟾偏偏意義非凡,代表了當初金大教主扮女人的屈辱歷史,自然不受待見,不知丟在了哪個角落,被間歇性遺忘掉,想是小丫頭無意中拿著玩,不知怎的竟掉進了酒罈里。

金還來抱胸:「是不是覺得很失敗?」

「想不到,真他媽的想不到……」金越一臉挫敗,將火蟾丟還,喃喃地罵,「老夫苦思多年的難題,就這麼區區一塊破石頭就解決了。」

見他眼睛周圍也有淺淺的青黑色,金還來不忍,還是說了實話:「只用它也不行,須配著葯,你老的苦心沒有白費。」

金越點頭:「這是自然。」

說話間,邱靈靈飛快從門外跑進來,肩上挎著個包袱,小臉已恢複了血色,大大的眼睛神采飛揚:「金還來,東西我都準備好啦!」

金越揚眉,怎麼回事?

金還來輕描淡寫:「我要帶她回金園。」

金越微愣,陰陰笑:「總算帶回去養了。」

金還來怒目:「放屁,本教主只是擔心放在你這兒,將來又生出什麼事,麻煩!」

金越哼了聲,嘆息:「老夫收徒不慎,大徒弟做了教主,沒人孝順就罷了,如今連小徒弟也要被搶走,誰給老夫揉肩捶背?」

他這麼說,邱靈靈真猶豫了:「那我……」

金還來舉起一隻拳頭,微笑:「弟子願意天天過來,替你老人家捶背。」

金越噎了噎,揮手:「走走走,都滾遠些!」

「多謝。」金還來轉身,拉起遲疑的邱靈靈就走。

臭小子!金越瞪著二人的背影吹鬍子,老天,賞我一個恭敬孝順的徒弟吧!

祈禱果然靈驗,邱靈靈很快又跑回來,扶著門框,沖門裡眨眼:「師父你別生氣,我會經常回來看你的。」

「看個屁!」一隻手將她拉走。

有名的茶樓,樓上是雅間,只有兩個客人,一主一仆。

「正如公子所料,那崔有元聽見咱們肯給兩成利,高興得不得了,當下就同意把崔家茶葉的經營讓出來……」劉白站在旁邊細細稟報,滿臉敬服。

桌上茶水半點未動,公子安坐窗前,斜斜瞟著樓下大街,也不知道有沒有在聽,臉上表情並無意外,始終只是淺笑,一個習慣勝利的人所特有的笑。

劉白知道他的脾氣,不再多講,試探:「要不要寫封信給老爺……」

公子忽然打斷他:「千手教果然無毒不克。」

見他冒出這樣一句無關的話,劉白莫名其妙。

公子收回視線,愉快地吩咐:「再叫他們沏壺好茶來。」難得小貓撿回一條命,真是讓人大開眼界。

劉白習慣性地壓下疑惑,答應著就要出去,哪知還未轉身,就有個黑影從門外跑進來。

「易輕寒!」

響亮的呼聲中,劉白差點趴下,不是吧,你以為公子長相親切,就真不當回事兒了?小野丫頭竟敢直呼公子名諱!

小丫頭直接忽略他,大眼睛鎖定公子,欣喜:「太好了易輕寒,我正想去找你!」

公子笑而不語。

顯然她這麼稱呼並沒別的意思,主人若計較未免顯得小氣,但也不能總讓她這麼叫下去,於是劉白只好代為提醒:「休得無理,這是我家三公子。」

「三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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