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千金散盡還復來

一百兩銀子,說多不多,說少不少,能肯定的是,絕不會有人會輕易借給你。

「有勞寧先生清點一下庫房。」

銀號庫房裡,看著那一匣一匣白花花的銀子,寧瑜的雙手緊了又松,鬆了又緊,暫借區區一百兩,將來再還回去,絕不會有人發現的,只有這樣才能救她出來。

他顫抖著拿起一錠。

未經同意擅自借用,這不是和竊賊一樣了么!內心強烈地掙扎,終於,他伸手要將銀子放回去,然而就在此時,一群人沖了進來,不容驚慌的他解釋,便一陣拳打腳踢,隨即將他五花大綁送進了府衙監牢。

寧家搜出臟銀九百兩。

「是他們叫我清理銀庫,我沒有偷!那是我的銀子!」他整整叫了一天,嗓子叫啞了,卻沒有人相信他,因為他若真能拿出九百兩銀子,當初也不至於連房子都差點叫人拿去做抵押,自己去替人做帳房先生了。

兩天後,於公子來看他,嘆息:「寧兄也是讀書人,必不會做出這等事,但帳房那邊家父堅持換人,兄弟實在對不住,還請寧兄另謀高枝吧。」

寧瑜很快被放出來,渾身是傷,白衣盡染血跡灰土,披頭散髮狀若厲鬼,全無半點風流才子的模樣,迎接他的,是無數同情而鄙視的目光,昔日才子竟淪為小偷,偷的還是好心幫他保住祖屋的於家。

沒有力氣解釋,寧瑜傷痕纍纍倒在門口,聽往來的人們議論於公子與文小姐的親事,不時還對他露出憐憫的表情,他心如死灰。短短兩日,一切又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從一個落魄才子變成了千夫所指的小偷,文琴也將要嫁給別人。

隨著夜幕的來臨,心彷彿被黑暗吞噬,越來越空,飢餓的感覺卻越來越濃。

「小子,餓了吧?」金越笑呵呵地坐在旁邊。

寧瑜木然:「你是故意的,你故意只借九百兩。」

金越奇怪:「借錢是你自己求老夫的,老夫已經好心借了你大半,你是讀書人,莫非比我們小偷還不講道理?」

寧瑜無言。

金越道:「你既明理,就該知道欠債還錢,你還欠老夫九百兩銀子,打算怎麼辦?」

寧瑜沉默半晌,道:「實在對不住,是寧瑜無能。」

金越道:「不過區區一百兩,卻惹得他們都冤枉你,不如拜老夫為師,學了武功,天下財富盡你取用,有了錢,還怕搶不回一個女人?」

寧瑜吃力地別過臉:「你不必說了,我絕不會做那起盜竊小輩!」

金越冷笑:「做小偷至少不會餓死,窮小子有骨氣,卻要餓死了,你老爹老娘若真想要你死,早就把你淹死了。」

寧瑜冷冷道:「先父若知道我做賊,早就把我打死了。」

媽的我堂堂千手教教主還怕收不到徒弟?金越也惱了:「切,老夫忍你很久了!我們千手教怎麼?輕功,暗器,件件都是世上絕技,你看江湖中誰敢不敬,別人羨慕都來不及,容你一個屁書生指指點點!」

寧瑜乾脆閉上眼睛,不說話。

金越起身,幸災樂禍:「你以為那火是意外?分明是隔壁的張家得罪了人,所以那人趁夜放了把火,想不到連你家銀號也燒了,這些人睚眥必報,比我們千手教的又強多少?」

寧瑜睜眼,驚怒:「你既知道,為何不早些叫人?」

金越理所當然:「別人的事與我何干,這世上的事就是這樣,你看你如今躺在這裡,人不人鬼不鬼,就算死了也沒人管,那女人一樣要嫁給姓於的小子,再過幾年,她恐怕連你的名字都記不得了……」

寧瑜怒:「滾!」

金越忍住劈了他的衝動,轉身就走:「哼哼,你都要死了,本教主來去又與你何干,你已經不是什麼公子,不過是個賊,死了也不會有人多看一眼!」

朦朧中,有人靠近。

「琴兒!」嗅著熟悉的香味,寧瑜很快清醒過來,胸中很快被喜悅填滿,文琴還記得他,她是相信他的,縱然是死,他也無憾了!

她默默地蹲下來。

寧瑜掙扎著坐起,想要拉住她的手:「琴兒!」

她卻躲開了,許久才輕聲道:「我已經答應了於公子的婚事。」

寧瑜緩緩縮回手,聲音沙啞顫抖:「是我無能。」

她別過臉:「你為何要做出那等事?我原本是打算以死拒婚的。」

「我沒有偷!」寧瑜激動,抓住她的肩膀,「他們不信無妨,莫非連你也不相信我?」只要她信,別人怎麼看他都無所謂。

她立即看著他:「那你告訴我,這九百兩銀子是哪來的?」

寧瑜心一沉,放開她,喃喃道:「那是一個老人家借給我的,並非於家庫存的銀子,我的話你也不相信?」

她問:「他與你非親非故,為何要借你?在牢里,你為何不叫人去找他來作證?」

寧瑜語塞。

「就連對我,你也不肯說實話么?」她低聲道,「要我信你,你不妨將那人名字說出來,我叫人替你找他來作證,洗清冤屈。」

寧瑜有苦說不出。與賊往來,借了賊臟,在別人眼裡和偷又有什麼區別?何況金越這個名字一報出來,恐怕所有人更要認定他與賊是同夥了,定個什麼大罪都難說。

美目中漸漸透出失望,她不再問,取出幾錠銀子:「事情既已過了,你且好好養病,今後不要再做這些事了……」

她認定了是他!寧瑜大急,拂落銀子:「不是我,琴兒,你相信我!」

她倏地起身,流著淚,聲音卻是涼涼的:「你往常不是這樣的,我喜歡有才有志的寧瑜,人窮志不能窮,如今事實俱在,你為何還不肯悔改?」

「文琴!你聽我說……」

「你若真是冤枉,就去衙門,將那人的名字說出來。」

「我……」說出來事情只會更糟糕,他沉默。

她站了許久,轉身離去。

寧瑜躺在門口,身旁地上是一堆灰土混雜的飯菜,那是旁人看不過,好心盛給他吃的,但不知為何總有意外發生,不是突然來一群孩童踢翻了碗,就是有乞丐先來搶走,當然,他明白有人想看他的笑話,但這些對於一個一心求死的人來說,已經不重要。

只要她說一聲「我信你」,他就是死也瞑目的,但如今就算他死了,在她心裡,他還是個小偷!天下最令人不齒的小偷!

三天,她沒有再來,金越也沒有再來。

腹中更覺飢餓,身體幾呈虛脫狀態,然而期待已久的死亡即將來臨時,求生意志反而回來了,如今連她都已經放棄了他,他就是餓死在這裡,也不會有人記得,也不會有人知道他的冤屈,死的只是一個小偷而已!

活著是小偷,死了也是!

他覺得很好笑,於是真的大笑,聲音如鬼哭。

生死只在一線,腦子裡的意識卻反而比平日更清醒。

他為什麼該死!分明是掌柜叫他清點庫銀,帳目清清楚楚,可如今他們卻故意咬定是他潛入庫房偷銀子,而且偷了九百兩,卑鄙的手段,明明白白的栽贓陷害,這些人豈不是更該死!

忍著身上傷痛,寧瑜掙扎著翻身,忍住嘔吐的感覺,將地上的飯菜吃了幾口,然後用盡全力滾到階下,爬在那個小水坑旁,一口一口,慢慢地,將那渾濁的水喝光。

讓那些人嘲笑去吧,有什麼要緊?

「廢物!廢物!」看著面前的幾個年輕人,老教主金越連連擺手,大為泄氣,「還真沒一個比得上那小子。」

對了,那小子死了沒有?

抱著好奇的心理,老教主又趁夜走進寧家大院。

剛剛踏進院門,左腳突然被兩隻爪子抱住,抱得死死的,嚇了他一大跳,下意識就要踢,卻聽那團黑乎乎的東西發出了微弱的聲音:「求求你,救我!」

喲,這不就是那臭小子么!金越立即低頭欣賞,連連搖頭讚歎,都餓成這樣了還有力氣,果然是好資質!

他死死抱住金越的腿,手指幾乎要掐進肉里:「求你救我。」

金越大為解氣,冷哼:「老夫憑什麼要救你?」

「我拜你為師。」

「想拜我為師的多了,」被這小子求的感覺真好,金越享受著高高在上的感覺,「我憑什麼要收你?」

「我比他們好。」那手無力地鬆開。

這倒是實話,眼看他撐不下去了,好容易得來的徒弟,若是現在死掉豈不可惜?也不知道這副筋骨有沒有壞?金越慌得拎起他就掠走。

寧家院內,二人對面而立。

金越道:「要拜老夫為師也可以,不過你必須要先做一件事。」

寧瑜道:「但憑吩咐。」

金越笑:「我要你去於家錢莊旁邊的鋪子里搶一件東西。」

寧瑜愣:「搶?」

金越道:「既要做小偷,就不能先存了怕人發現怕見不得人的心思,心裡越怕,下手就越容易失敗,哪個小偷沒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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