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棋子與結局

有些事越不希望看到,它就來得越快。正月初九,夜,京城攻破,前神武將軍呂復率將士出城,迎九王爺謝天海回京。

廝殺聲已經平息,三軍將士歡騰。

有人哭,有人笑,有人罵。

無論如何,歷時兩年的戰亂終於結束了,從此天下一統。

百姓雖飽受流離之苦,但這並不妨礙他們再次對未來燃起希望,期待想像中的太平生活。興亡交替,朝代變遷,世世代代都已形成隨遇而安的習慣,要滿足他們也很簡單。此刻家家戶戶無論貧富,都籌備著要過一個好上元節。

吳工膝下兩位郡王倉皇出逃,均被拿住,卻遲遲不見吳王蹤影。

內城城門大開,將士們都踴躍,尤其是那些前朝忠臣,曆數吳王罪狀,列了數十條,幾番上書要進去捉拿他問罪,誰知溫海卻忽然下令,任何人不得擅自踏入宮門半步。三日後,他親白帶領文武百官至宮門外,命人宣讀了一份親擬的詔書,大意便是念及叔侄之情,只要吳王束手就擒,可免死罪。

九王爺之仁,天下無人不知。

地理先生搖身變作王爺,尋常的女子竟陰差陽錯卷人到整件事當中,身邊人個個都戴著面具,那些親近愛護,真真假假,難以分辨。

朝野暗涌,僅憑風水地理就能逆轉乾坤?

明修棧道,暗度陳倉,閑雲野鶴般的生活最終變為謀朝篡位的陰謀,一切不過是那人轉移視線的把戲。

地理先生不通地理,十王爺變作九王爺,而她,促成了這場角逐中最終的勝利者。

算來她也不過是這場陰謀中的一個棋子罷了。

或者,應該有自己的生活了。

白曉碧坐在窗前把玩茶壺,忍不住想笑。

「想什麼.如此好笑?」不冷不熱的聲音。

白曉碧已經習慣這樣的語氣,起身,「王爺。」

溫海道:「何事發笑?」

白曉碧道:「方才忽然發現,周圍的人好像都在演戲,只我一個當了真,所以好笑。」

溫海看了她片刻,忽然拉起她的手。

衣袖僧起.露出淺淺的紅色疤痕。

白曉碧回神,「王爺!」

溫海丟開她,冷笑,「為他擋劍,本王定要這樣一個女人不可么?」

傅秋螢到底還是告訴他了,白曉碧沒有意外,垂首:「王爺誤會,我並不敢想這些。」

溫海出門而去,「看戲須看全,今晚隨本王入宮。」

葉夜心穿著厚厚的大氅,站在門外。

白曉碧朝他的手瞥了眼,見傷口已經好得差不多,不自在地移開視線,「葉公子今晚也要進宮去見你爹?」

葉夜心依舊面朝階下,聞言只是微抬下巴,點了下頭,還是沒有看她。

白曉碧道:「他現在扳倒了你爹.下一個會輪到誰,葉公子不知?」

葉夜心笑了,「知道。」

白曉碧道:「用不著的時候,就是翻臉的時候,他雖然不會放過你爹,卻也不至於這麼快就殺了他,否則傳出去就和你爹做過的事差不多了。」

葉夜心道:「階下囚,或許我也會變成那樣。」

白曉碧道:「知道你還不走?」

葉夜心道:「我知道你擔心,但有件事我想……」

白曉碧打斷他,「我擔心什麼,葉公子的事與我有什麼關係,不過是好心提醒你罷了,如今我已經想通了,再不參與你們的事,我有我自己的路要走。」

葉夜心微朝她側身,「你可是後悔了?」

白曉碧不答,飛快出了院子。

上元夜,罷了一年的燈會重開,城內熱鬧十分,宮門內卻依舊死氣沉沉,沒有動靜,就連頭頂那片天空,似乎也比別處暗淡許多。

溫海依舊只著素服,在眾人簇擁下緩步前行。

偌大的宮城內,竟然看不到幾個人,廊上燈籠不知是誰燃起的,宮娥太監們都各自躲了去,這便是眾叛親離的下場。

金鑒殿內,沒有點燈,鑲金的柱子散發著冷清的光澤,高高的龍椅上依稀有個人影。眾人在殿外停住。

呂復率先上前喝道:「謝哲,還不速速出來認罪!」

沒有動靜。

呂復揮手,立即有數名兵丁拔出刀,舉著火把衝進殿去。

火光照得大殿恍如白晝,白曉碧抬眼便認出了龍椅上那人,身穿龍袍,神情嚴肅,他一動不動坐在那裡,彷彿一個木偶,了無生氣。

弄不清他是死了還是活著,呂復驚疑。

溫海並不在意,率先踏人殿內,「久未謀面,王叔安好?」

殿內猛然爆發出一陣大笑聲。

確認笑聲是來自於龍椅上那人,眾人都鬆了口氣。

溫海不在意,待那笑聲弱了,才接著道:「幼時王叔還曾抱過侄兒,一別多年,今日見王叔身體康健,侄兒十分欣慰。」

吳王道:「我抱的是謝天成.你究竟是謝天海?還是謝天成?」

溫海道:「王叔抱的自然是我,謝天海」

吳王搖頭,「怎麼可能?」

沈青上前,「當年敬妃娘娘有孕,先皇親賜玉佩,上頭刻有王爺的名諱,家父親眼所見,沈家亦可作證,持玉佩者,必是九王爺無疑」

溫海正色道:「萬事皆有可能,王叔入京之時,可曾想過會有今日?」

吳王不答,只管搖頭喃喃自語,「想不到,想不到,怎會這樣……」

呂復揮手示意,「拿下!」

「且慢!」葉夜心忽然制止侍衛,上前幾步,「敢問父王,七娥現在何處?我究竟是誰?」吳王回神,神色複雜地看著他,「你知道了。」

葉夜.心沉默片刻,嘆息道:「我原也只當母親死了,但天底下沒有父親給親兒子下毒的,父王暗中派人給我下了毒,故意又四處尋解藥,為的便是將來控制我。」

吳王冷笑,「我卻低估了你,想不到你也在暗中打主意,若非那賤人偷了解藥給你,何至壞我大事!」

葉夜心道:「七娥在哪裡?」

吳王道:「背叛我的人,還能讓她活著么?」

葉夜心微微閉目,復又睜開,「我自幼便被師父帶去學藝,曾在天心幫地牢內習武三年,後來我才發現,我在裡頭絕對不止三年,當時年紀小,你們以為讓我在黑暗中度日,便不知歲月。我如今並非二十四歲,而是二十六歲。」

白曉碧聽得發獃,怪不得他能在黑暗中行走,原來是在地牢里過了好兒年.吳王果然沒有否認。

葉夜心道:「二十六年前,父王並無妃妾產子,何況我曾推算過,父王命中只二子,我卻又是何人?親生父母是誰,現在何處?」

吳王看著他許久,忽然擺手,「我雖敗了,但你以為謝天海就會放過你?身世我自當告訴你,只不過在這之前,我要先聽聽他的來歷。」

眼睛看著溫海。

先皇微服出宮,喜歡上一民間女子,將她帶回宮內,封為敬妃。可惜君恩最難長久.敬妃懷孕不能侍奉,先皇又迷上了新入宮的眉妃,敬妃自然就被冷落一下來。

心知皇后嫉妒懷恨,恐難逃其毒手,敬妃能在深宮活下來,也絕非等閑之輩,她早已在皇后身邊安放心腹,得知皇后亦有孕後,護子心切,終於策划了這起掉包計。分娩當夜,敬妃力竭而亡。

然而這並沒有耽誤掉包計的實施,第二日皇后分娩,兩名心腹宮女早已買通內外,兩個皇子順利換了身份,皇后下手殺九皇子,卻不知道殺的正是自己的親生兒子。

殿上一片沉寂。

溫海道:「人人都知道母妃來自民間,卻沒人知道,她本是正元會會主之女。分娩時異香滿屋,正是辰時,她心知我命數有異,因恐天師卜知,招來大禍,不顧分娩之勞,強以秘術替我掩飾命相,將生辰瞞報為巳時,終是心力交瘁而亡。所幸當時父皇寵愛眉妃,除了幾個貼身宮女與醫女穩婆,無人得見。」

吳王沉默許久,道:「好一條掉包計!都說當年敬太妃娘娘最是仁善,可惜終究是個女人,為了保住自己親兒子,也顧不得別的了。太后到死也不知,親生兒子是被她親手燒死。」

呂復立即上前道:「敬太妃自然仁善,若非太后命人縱火,十王爺自然無事。」

溫海道:「兩個宮女留了母妃親筆書信,告知我身世,讓我去找正元會的舅舅,但太后於我亦有養育之恩,斷不能行不孝之事,誰知王叔覬覦江山,不念親情,皇兄與四王兄皆被害,所幸我平日極少會客,見過的人不多,王妃大義,才讓我逃得性命。」

白曉碧別過臉。

無論十王妃之死真相如何,總算保留了「大義」這個美名。

吳王面色占怪。

溫海道:「王叔還有話說?」

「無話可說。」吳上緩緩搖頭,忽然又哈哈兩聲,「好,好個太后的養育之恩!所謂的好灑色原來不過是個幌子,你私底下卻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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