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人質

是夜鼓聲大作,那邊驚慌,只當要攻城,派了重兵在城上把守,孰料這邊遲遲無動靜,直到天亮時分鼓聲才歇住。兩日下來,守城的將士已十分疲憊,那守備倒也不笨,知道是虛張聲勢,戒備絲毫不肯放鬆。直到第二日夜,城內忽然火起,大亂,原來呂復派了一隊識水性的人自河道潛人城內,裡應外合,終於還是拿下了城池。

入城後照常慶功,呂復親白勉勵將士,說了番豪氣的話,無非是奪回京城,早日助王爺剷除逆賊,人人有封賞之類,將士們聽得熱血沸騰。

溫海與幾個重要將領在裡面喝酒,白曉碧不好進去,獨自坐在階前。

往來兵丁巡邏,剛打了勝仗,城上已重新設置人手戒備,漸漸地也有百姓敢出來行走了,一切井然有序,看著面前景象,白曉碧越發敬佩呂復。

能引來這許多能臣良將誓死追隨,這個人本身也不簡單,可他是未來的皇上。白曉碧不知皇宮內院的日子,卻親眼見過朝廷選美的場景。朝廷曾有官員奉旨點美充實宮掖,當時門井縣也在其中,凡未婚女子都要奉詔入宮,結果惹得一片混亂,但凡有女兒的人家,都急急覓婆家,隨便給個簪子什麼的就算完了行聘納采等禮,竟連對方長相年齡也顧不得了,所幸當時白曉碧年幼不滿十三歲,這才逃過。

可見在眾人眼中,入宮並不是什麼好事,縱使運氣好得了榮華富貴,有了名分,那三宮六院妃殯無數,進去了究竟算是哪一個?色衰愛便弛的故事,白頭宮女的悲嘆,書里戲裡都有,裡頭竟越看越像是個籠子,飛進去,就再也飛不出來。

頭頂星光璀璨,白曉碧忐忑無奈。無論王爺還是郡王,都不是她想要的,寧可嫁個尋常人家,寧可辛苦操持家事,夫唱婦隨。

三個將領從門內出來,大約是打了勝仗而高興,說話聲音也很大,不過是些玩笑話,忽然有人道:「想不到今日還做成了件喜事,九王爺英明,將來登基,定然是中興之主,呂將軍之子個個勇武忠良,女兒自然也賢惠,正當人主中宮。」

「你喝多了,叫九王爺聽到『登基』二字,又要發火。」

「怕什麼,人人都知道那是遲早的事。現下九王爺不肯,乃是因為顧及先皇,足見其賢孝。」

「呂小姐的事難道不是戲言?」

「你傻了,雖是戲言,卻由石將軍提出來,可不就是九王爺的意思?看呂將軍的面色,心裡早已允了,聽說他那四女兒生得很是貌美。」

「……」

白曉碧兀自發獃,其中一將已看到了她,喝道:「准在這裡坐著,不知軍法么?」一邊說,一邊過來就要踢。

可巧其中一個正是先前保護白曉碧的楊校尉,見狀連忙拉住他,「莫將軍休要動手,好像是呂副將的兄弟。」

白曉碧也已回神,站起身,「是我不懂規矩,將軍莫怪。」

那莫將軍她是認得的,名喚莫志忠,是呂復手底的愛將,與呂乾年紀相仿,生得也濃眉大眼,只不過皮膚黑些。莫志忠愣了下,大笑,「原來是小呂兄弟,一個人在外頭做什麼,還不進去喝酒!」邊說邊拿手拍她的肩,又皺眉,「生得這樣單薄,竟沒幾兩肉,斯斯文文的像個女人,若不是你,我還當姓呂的都是神了。」

楊校尉笑道:「莫大哥心直口快,呂小兄弟不要與他生氣。」

白曉碧尷尬,「其實不曾習武。」

「縱然舞文弄墨,也不能只要幾兩骨頭不要肉。」莫志忠不容分說,拎著她的胳膊就朝裡面走,「還不進去跟你叔父賀喜呢,王爺向你堂妹提親。」

廳上坐著十來個人。

溫海安然坐於主位,面色平靜,右邊下去第一位是呂復,第二位是呂乾,其餘一些將領有認識的,有不認識的,紛紛飲酒說笑,忽然見有人進來,不由都抬頭看。莫志忠丟開白曉碧,笑道:「小呂兄弟竟一個人在外頭髮呆,我把他叫進來了,這麼大的喜事,做侄兒的可不該跟叔父敬個酒么。」

經他一鬧,眾將也跟著起鬨。

白曉碧根本沒料到會被拉進來,站在眾人中間,看著手中被強遞上的酒杯,未免手足無措。

別人不知她身份,呂復與呂乾卻是明白,頓時都尷尬不已。

呂復輕咳了聲,責備莫志忠,「王爺跟前,豈容你放肆!」

其實軍中將士素來豁達,尤其是慶功宴,極少拘禮,眾將領隱約發現不對,各自疑惑。

呂復到底不安,看溫海,「這……」

溫海面色平靜,「難得她一片心意,呂將軍何必推辭。」

心知場面太僵,白曉碧輕輕吸了日氣,微微一笑,既不看溫海也不看眾人,上前舉杯,「叔父征戰半生,屢立戰功,侄兒一向敬重,如今追隨明主,只望早日助王爺平定叛亂擒得逆賊,那時侄兒再來敬你老人家一杯,」

眾將這才回神,都叫好。

見她並未有嫉妒之色,呂復反有些讚賞,接過酒喝了。

白曉碧再倒了杯酒,走到溫海面前,「這杯是向王爺道喜,願王爺早成大業。」溫海看著她片刻,接過酒放在旁邊,點頭示意她退下。

那莫志忠再提了酒壺過來,拍拍她的肩,「斯文人就是不同,小呂兄弟這話說得更好聽。來,我也與你喝一杯。」

白曉碧哪敢跟他喝酒,推辭道:「不善飲酒盡」

莫志忠笑道:「怕什麼,醉了大哥背你出去,看不起大哥么?」

眾將都大笑。

旁邊呂乾見勢不對,忙過來奪了酒杯,「莫大哥喝多了,我這兄弟生得靦腆,你別為難她,要喝酒找我來。」

莫志忠再要說話,忽聽溫海冷冷道:「呂小兄弟既不喝酒,且去我房裡,將昨日的文字抄上一份。」

白曉碧最初被張公子退親,傷心更多是因為顏面;看到葉夜心與姑娘親密,好些天吃不下飯,卻是氣憤難過;如今聽到這消息,竟也並沒有想像中那般激動,反覺坦然,因為這類事早已在預料中。

白曉碧退出門外,在笑鬧聲中緩步朝房間走。忽然,不知從哪裡伸出一隻手,捂住她的嘴。

白曉碧心下大駭,急忙掙扎,接著眼睛開始模糊,只聞得一股奇異刺鼻的味道,最後,她失去了知覺。

再度醒來,人已經在一個馬車裡,一個長相不錯表情卻很冷酷的黑衣女子守在旁邊。見她醒來,黑衣女冷冷吩咐手下,「給她喝水。」

白曉碧自然認得她,片刻的疑惑過後,一顆心猛地往下沉。

她是葉夜心身邊的人,可葉夜心既放了自己,怎會再派人來劫持?除非……她是聽命於吳王的!

白曉碧瞥了眼車窗,天色大亮,此刻已被偷運出城了吧?

果然,黑衣女帶著她馬不停蹄地前行,幾日後便進了一座城。

再次被用了迷藥,醒來時,白曉碧很意外,因為她發現自己非但沒有在牢里,反而被安排在了一個乾淨舒適的房間的床上,輕薄柔軟的紗帳,質量上乘,一看就不是尋常人家。

這是哪裡?

正在疑惑,房間里突然響起說話聲。

「她果然沒死,若非七娥報信,你還想瞞著我到兒時?」聲音有些蒼老。

「兒子知錯,父王何必動怒?」熟悉的聲音。

「你自作主張,眼裡可有我這個父王?」冷笑聲。

「父王言重了,只是……」他似乎有點無奈,「我是真有些喜歡一不想害她,所以不敢叫父王知道,否則她必定性命難保。」

老人大笑,語氣中疑慮盡去,「就等你說這句話。」又輕哼了聲,「還以為你真的翅膀硬了,背地裡瞞著我做事。」

他含笑道:「兒子怎敢。」

老人的聲音又變得嚴厲,「再喜歡也不過是個女人,怎能為她耽誤大事?江山都握在我們父子手上,將來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糊塗!」

他忙道:「父王教訓的是。」

「落崖未死,連謝天海都逃出了命,這丫頭果然有些運氣,老夫倒要看看,謝天海這回又怎樣救她。」老人踱了兒步,語氣略顯得意,「派人嚴加看守,若有差池,唯你是問!」

腳步聲遠去,床上的白曉碧輕輕地吐出口氣,老人的身份已經毋庸置疑,能讓他叫父王的人還能會是誰?如今果真落人吳王手中,實在是逃脫無望,巧的是又遇上了他,實在不知道應該慶幸還是應該擔心。

他竟然說喜歡她?

腦海里不由自主浮現出那夜看到的情形,白曉碧慌忙閉了眼睛,打消妄想。這話自然是為了去其父吳王疑心才隨口說的,他出手狠辣,視人命如兒戲,身邊姑娘一個又一個地換,和她們親熱到那種地步,也不妨礙他說走就走,只怕過段日子連她們的名字都不會記得,縱然有著溫柔的臉,內心卻是實實在在的無情。

或者,不是完全無情,至少他是真的不忍殺她。

她看到了那樣難堪的事情,如今該用怎樣的態度見他?

白曉碧緊張得握起了雙手,望著紗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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