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亂世重逢

目中情慾迅速掩去,溫海緩緩將她放下,縱然沒穿外袍,那氣質卻絲毫不減,臉上也恢複了素日的鎮定與冷酷之色。

他淡淡道:「起來吧。」

眾人不敢起身,當先那人道:「屬下疏忽不周,中了他們的計,害王爺遇險,近日一路帶人尋找,昨夜才看到沿途記號,幸得王爺尊體無恙,得上天護佑,屬下罪該萬死,求王爺責罰。」

跟隨他來這裡避難,竟未發現他沿途留過記號,白曉碧更加驚駭,當時他受傷,自己寸步不離跟著照顧,他幾時做的這些?

溫海沒留意她的神色,皺眉:「消息傳出去了?」

那人回道:「並不敢外傳,連王妃也不知。」

溫海道:「做得好。」

那人忙道:「屬下分內之事。」

溫海點頭:「外面怎樣?」

那人道:「十日前吳王以清除李氏奸黨為由,突然起事,李家急急調兵護駕,卻不想手底有人早被那邊收買,實力大虧,幾處兵力竟調不動,自鎮國公去世,朝中大臣們皆搖擺不定,吳王揮兵北上,逼近京城,如今外頭不太平。」

溫海踱了幾步,轉身看白曉碧,語氣是從未有過的溫柔:「你先進去歇著,今晚不必做別的事,稍後我自會叫人送飯來。」

心中早是一片冰涼,白曉碧垂首後退,默然進屋去了。

早已看出他並非尋常人,京城有個荒誕的「十王爺」,這裡卻有個真正的十王爺,這不難解釋,顯然是他使的金蟬脫殼之計,使人冒充頂替,那是欺君之罪,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冒這麼大的險,他的秘密太多,綢繆之目的則更可怕。

出乎意料,溫海不到天黑就回來了,同時還有人搬了些簡單的桌椅之物進房間,接著擺下飯菜,雖說算不上精緻,卻比每天吃的野味好多了。

他打算久住?白曉碧當然不相信。

溫海揮手命眾侍衛退去。

房間再次安靜下來,白曉碧看著面前的人,只覺得陌生,他已不再是熟悉的師父,而是城府極深能漫天過海的十王爺,一時之間竟不知道怎麼做,索性跪下。

溫海走到她面前:「這是在拜師父?」

白曉碧道:「叩見十王爺。」

溫海道:「白天不曾見你這麼規矩。」

那是因為不知道他的身份,白曉碧垂目看地面,不語。

「在我跟前不須多禮,照往常那樣就好,」溫海伸一隻手扶起她,走到桌旁坐下,「吃飯了。」

面前是許久未曾吃到的精緻的飯菜,可不知為何,白曉碧竟提不起半點食慾,默默吃畢,又有人抬了水進來,二人先後洗浴更衣。

明燈代替火堆,夜似乎又變得冷了些。

溫海披著寬大的披風,坐在燈下椅子上看京城送來的信件,清冷俊美的臉上,表情沒有任何特別之處,披風上金光閃閃,更顯出幾分王者的尊貴。

「師父打算什麼時候出去?」

「外面鬧得很,暫且在這裡避一避。」

白曉碧「哦」了聲:「也好。」

溫海道:「不想出去?」

白曉碧低聲:「師父會留下來么?」

溫海依舊看著手裡信件,道:「明知故問,過些時候我便帶你出去。」

白曉碧搖頭道:「我……我想留在這兒。」

溫海聞言擱了信件,轉臉看她:「留在這兒,天天吃兔子肉?」

聽出話中嘲諷之意,白曉碧無言。

「這幾天若非有我在,你當你一個人果真能活下去?靠那些野果?」溫海拉她到懷裡,看著她的眼睛,略帶笑意,「天真的徒弟,你是真的甘心嫁一個山野樵子?種地的村夫?一年到頭為衣食奔忙,卻依舊食不裹腹,還是想要我在這裡陪你?」

白曉碧更加羞慚。

他說的沒錯,她是個年輕女孩子,有著女孩子的所有幻想,之所以會喜歡這樣的生活,是因為身邊有一個優秀的人,那個人能為她擋風擋雨,不愁衣食,而不是平庸無能的山野村夫,可是一個優秀的人,怎會滿足於這種平凡人的日子?貴為王爺,過慣了錦衣玉食的日子,縱然一時覺得新鮮留下,日子久了也會厭煩。

都說隱士淡泊,其實女人才是,多數女人都可以因為種種緣故,安於平淡甚至拮据的生活,男人卻不行,他們難以忍受這樣枯燥貧窮的生活,尤其是有野心的男人。

燈光下,懷中小臉更加俏麗,溫海並未掩飾目中情慾,低頭。

白曉碧有點僵硬,這個懷抱已經不似白天那樣讓她安心,在那手移到腰下時,她終於忍不住逃離他的唇:「師父……」

「聽話。」語氣溫柔,動作卻截然相反,他強制性地讓她跨坐在他身上,臉對臉的姿勢,一隻手牢牢圈住她的腰,金紋披風下,另一隻手卻在解自己的腰帶。

白曉碧急了:「師父!」

他抬眸,挑眉:「師父?」

白曉碧別過臉:「王爺。」

他先是沉了臉,接著低笑:「既知道我是誰,區區民女還想違抗么,本王便強要了你,你又能如何。」

平日雖對他存有畏懼之心,卻從未聽他說過這樣無理的話,白曉碧顧不得什麼了,掙扎:「我雖不想嫁村夫,可也不想入王府,我只認師父。」

溫海停了動作,看著她,有一絲怒色。

白曉碧只咬緊了唇,不肯與他對視。

許久,溫海忽然推開她,語氣有點冷:「也罷,待你想明白再說,你還小,凡事不能只憑臆想,須下去仔細琢磨我的話。」

白曉碧「哦」了聲,見衣裳散亂,尷尬之下忙移開話題:「京城那個十王爺是假的,皇上就不知道?」

溫海面不改色:「那人自十六歲起便假扮我,惟獨王妃是皇兄派來的人,我須穩住她,否則難以脫身。」

白曉碧倒抽一口冷氣。

十多年前,他竟那麼早就開始計畫了!

溫海隨手束好腰帶,淡淡道:「我還有事務處理,你先去睡。」

七月吳王叛亂,四王爺與李家竭力護駕,無奈事發突然,手底幾名將軍郡守竟借故拒不發兵,叛軍勢如破竹,短短三個月就逼近京師,京城危急,迫在眉睫。

與此同時,吳王以術士妄議朝政企圖壞龍脈為由,明裡暗裡大肆捕殺正元會人,正元會會長與幾位長老相繼落網,皆被斬於市。

戰火未波及之處,也未必安寧,江山之大,無處不受其害。

街道寬闊平整,兩旁許多店鋪,一溜的匾額十分整齊,可以看得出來這原是座繁華的城池,只可惜店鋪門竟有一大半是關著的,一片狼籍之象,街上的乞丐幾乎比路人還多,有氣無力的,面露凶光的,哭哭啼啼的,夾道坐著倒著不知多少,時有官兵來踢罵驅趕,城門緊閉,外頭路上更有無數南下逃亡者,扶老攜幼,怨聲載道,因不得入城,男女皆放聲哭泣。

前日與溫海出來,白曉碧發現外面世界竟變了,從小未經歷過戰亂,此番才知書上說的不假,曆數百姓之苦,莫過於苛政與戰亂。

溫海將她安排在一家姓遲的富戶住下,隨即匆匆帶著手下離開。

白曉碧大略猜到他是去做什麼,並不多問,那遲家待她十分恭敬,出入都派了妥善的人跟著,她先還不敢出來亂走,後來次數多也就安心了,再一想,吳王如今揮兵北上,那人應該也跟去了,這才膽大起來,不再讓人跟隨。

遲家是富戶,時常施粥救濟難民,她便穿著丫鬟的舊衣裳跟出來看。

戴著斗笠站在街頭,一眼望去,夾道儘是乞丐,令她十分不忍。

螳螂補蟬,黃雀在後,吳王固然是挑起一切的禍首,溫海卻也未必清白,只不過他是在幕後推波助瀾罷了。

白曉碧在心裡苦笑。

現在自己尚且靠別人照顧,有什麼資格談論品評這些。

她嘆了口氣,轉身打算回遲家。

毫無聲息的,一柄白色摺扇出現在面前,擋住視線。

潔白的扇面並無任何特別之處,可對於熟悉它的人來說,只須一眼便能認出來,白曉碧這一驚不小,連退好幾步才站穩。

「小丫頭,你果然還活著。」摺扇收起,他的微笑一如往常那般溫暖

乍遇見他,除了驚恐還有什麼,白曉碧已經弄不清楚,一臉戒備:「葉公子又來做什麼,還想抓我回去?」

葉夜心沒有回答,含笑道:「我叫他們找了兩三個月,至今不見屍首,就知道你必定還活著。」

白曉碧冷冷道:「我活著,對葉公子來說,是好事還是壞事呢。」

葉夜心並不理會她的諷刺,隨手取下她頭上的斗笠丟開:「戴上這個,越發像野丫頭了。」

那些溫柔依舊令人心動,只是清楚他的目的之後,白曉碧已經不再輕易被迷惑,索性把話挑明:「葉公子不必費心,我什麼都不會說的。」

葉夜心愣了下,忽然倒轉扇柄往前一送,閃電般擊中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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