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離去的獵狐犬

小傑克最先發現了那條消息。他剛開始邊喝咖啡吃炸面圈,邊打開電腦,上網瀏覽中央情報局發至安全局的消息。在電子文件的最上面,是一個彈出窗口,提示安全局要特別關注「朋友」烏達·本·薩利。中央情報局說,英國報告報道說,烏達·本·薩利在倫敦市中心顯然因為心臟病發作死亡了。中央情報局的網頁還提到,安全部門用簡潔的英語說,他在監視他的人眼皮底下,倒在了倫敦街頭,被救護車迅速送到了蓋伊斯醫院。在醫院裡,他「沒能蘇醒過來」。軍情五處說,已經張貼了領屍布告。

在倫敦,蘇格蘭場政治保安處偵探伯特·威婁打電話到露莎莉·帕克的公寓。

「你好,」她用迷人的樂音般的聲音說。

「露莎莉,我是威婁偵探。我們想在蘇格蘭場儘快見到你。」

「我恐怕比較忙,伯特。我的一個客戶馬上到,要花兩個小時左右。之後我可以立即來。這樣可以嗎?」

電話線那頭,偵探深深吸了一口氣,不,真的沒那麼緊急。如果薩利死於吸毒——造成他和他的同事死亡最可能的原因——他不會是從露莎莉那兒得到毒品的,因為她既不吸毒也不販毒。她是一個在公立學校受到完整教育的女孩子,不會幹出那種蠢事。她的工作很順利,也不會冒那種危險。檔案里還說,這個女孩子甚至偶爾到教堂去。「沒問題,」伯特對她說。他很好奇她得知了這個消息會有什麼反應,但他不指望從這個方面得到有價值的東西。

「好的。拜拜,」她掛上電話前這麼說。

在蓋伊斯醫院,屍體已經送到了解剖室。在年長的病理學家到來的時候,屍體已經被除去了衣服,仰面躺在不鏽鋼解剖台上。珀斯沃·納特爵士六十歲,身任醫院病理學部主任,是位傑出的研究醫生。他的助手已經從屍體身上抽取了零點一升血液,量儘管很大,但他們要進行所能進行的一切檢驗。

「很好,屍體為男性,年齡大約二十五歲。瑪麗亞,找出他的身份證件,查到準確的出生日期,」他對著吊在天花板上的麥克風說,麥克風連到了錄音機上。「體重是多少?」這個問題是直接問一個年紀較輕的實習醫師的。

「七十三點六千克,身長一百八十一厘米,」那個初出茅廬的醫師回答說。

「屍體上沒有明顯的傷痕,從表徵看,似乎死於心血管或神經性病症。理查德,怎麼會這麼急匆匆地解剖?屍體尚有餘溫。」死者身上沒有文身和其他花紋,嘴唇有點兒發青。當然,他的非正式描述會從磁帶上編輯,但屍體還有餘溫,實在非同尋常。

「警察要求的,先生。他好像是在警察的監視下,死在街頭的。」這不完全是事實,但也差不多。

「你發現了什麼針眼沒有?」珀斯沃爵士問。

「沒有,先生,毫無這種跡象。」

「這麼看來,小夥子,你是怎麼認為的?」

理查德·喬治是剛畢業的醫學博士,穿著綠色手術衣,聳了聳肩,這是他做的第一個病理學解剖。「根據警察所描述的,他摔倒可能是出於嚴重的心臟毛病,屍體上沒有針眼,表明不是因為毒品所致。」

「心肌梗死對於這個人來說太年輕了,」老人說。對他來說,這具屍體猶如市場上的一片肉,或是蘇格蘭的一匹死鹿,而不是一個曾經活生生的人的軀殼,僅僅兩三個小時前還活蹦亂跳。這個可憐的倒霉鬼真是厄運纏身。他看上去依稀有點像中東人,雙手光滑細膩,表明他不是體力勞動者,儘管他看上去十分適合做體力勞動。爵士掰開他的眼皮,眼睛是棕色的,色澤很深,遠看像是黑色的。牙齒很整齊,沒有修補的痕迹。總的來看,這個年輕人把自己照顧得很不錯。這就是疑難所在。也許是先天性的心臟毛病?他們必須打開他的胸腔才能確定。納特不介意那麼做——那只是常規解剖工作,他早就學會了忘記與這件工作聯繫在一起的巨大的悲哀——但對於這具年輕的屍體,他覺得是浪費時間,儘管死因很神秘,足以讓人饒有興味,甚至還可能寫成文章發表在《柳葉刀》 上,在過去三十六年里,他發表過很多這樣的文章。通過這個方式,他解剖死屍已經間接拯救了成百甚至成千的活人。這也是他選擇病理學這個專業的原因。此外,這個專業還不必與病人多費唇舌。

這個時候,他們等待著血清實驗室里做出的血液病毒學報告。報告至少能夠給他的分析提供一個方向。

布萊恩和多米尼克乘計程車回到了旅館。一到旅館裡,布萊恩就打開手提電腦,登錄了電子郵箱。他發的電子郵件只要四分鐘的時間進行自動加密,然後發送出去。他預計反恐訓練營會在一個小時左右的時間內回覆,只要沒有人耽誤,那種情況是不可能發生的。格蘭傑看上去也可以自己來執行這項任務,對很大年紀的人來說這可是相當不容易的一件事。他在特種兵營的經歷讓他學會了一件事,從別人的眼睛裡能讀出堅強。約翰·韋恩為南加州大學踢過足球。奧迪·墨菲 被海軍招新兵的人拒絕了——這是特種兵團永久的恥辱——看上去像是街頭的流浪兒,但他獨自殺死了三百個敵人。他被激怒時,眼睛也是冷冷的。

卡盧索兄弟倆突然感到很寂寞,這很少見。

他們剛剛殺死了一個不認識的人,兩個人一句話都沒跟那人說。這在反恐訓練營來看是完全合乎邏輯,合情合理的,但反恐訓練營對於他們來說,現在不論是空間距離還是心理距離都很遙遠。不過他們殺死的那個人資助了在夏洛茨維爾開槍無情掃射婦女和兒童的那些畜生。他成就了那些獸行,從法律和人類的道德來說,他是有罪的。因此,他們幹掉的並不是前去做彌撒的特雷薩嬤嬤的小兄弟。

布萊恩又一次比多米尼克更感到痛苦,多米尼克走到小吧台邊,拿出一罐啤酒,扔給了他的兄弟。

「我知道,」布萊恩回答說,「他咎由自取。事情就是那樣,是的,這可不是阿富汗,你明白嗎?」

「明白,這回是我們對他做了他們想加害你的同胞的事。他是個壞蛋,這不是我們的錯。他認為購物中心的大屠殺幹得好,這也不是我們的錯。他罪有應得。他也許沒射殺什麼人,但槍肯定是他買的,是吧?」多米尼克的話似乎合情合理。

「我不會為他點一根蠟燭祭奠的。只會——該死的,在一個文明社會裡,我們不該這麼做。」

「兄弟,那是什麼文明社會?我們送一個傢伙去見了該見的上帝。如果上帝想饒恕他,那是上帝的事。你是知道的,有人認為,只要是穿制服的人就是惟利是圖的殺手,那種殘殺小孩的人。」

「那簡直就是在干蠢事,」布萊恩嚎叫起來,「我害怕的是,如果我們變成了他們,會是怎麼樣的?」

「那樣的話,我們也能夠打退堂鼓,不是嗎?他們對我們說過,他們永遠都會給出原因。奧爾多,我們不會變成他們那樣的。我不會讓那種情況發生。你也不會。好了,我們還有事做,對嗎?」

「我想是的,」布萊恩喝了一大口啤酒,從外衣口袋裡掏出金筆。他得充點葯了。不到三分鐘,就充好了,又可以上陣了。然後,他把金筆擰了一下,又成為一樣寫字的工具,放回口袋裡。「恩佐,我沒事。沒有誰在街上殺人後感覺美妙的。然而我還是不明白,把那傢伙從街上拖回來審問有什麼不好的。」

「英國人像我們一樣,有公共權力法案。如果他請律師——你知道有人會教他那樣做,對吧?——警察甚至不能問他時間是幾點了,就像在美國一樣。他要做的只是微笑著,一句話都不說。這是文明的短處之一。這對很多罪犯是行得通的,但這些人不是罪犯。這是一場戰爭,不是街頭犯罪。問題就在這裡,一個傢伙想為了他的職責而死,你都無能為力。你能做的只是阻止他,阻止那樣一個人,意味著他的心臟必須停止跳動。」

他又喝了一口啤酒。「好了,恩佐,我沒事了。我想知道下一個目標是誰。」

「給他們一小時考慮,出去散散步好嗎?」

「正合我意,」布萊恩站了起來,一會兒,他們又回到了街上。

街上的情景很明顯,英國電信的貨車剛剛開走,但那輛阿斯頓馬丁還停在那裡。他不知道英國人會不會到屋裡秘密搜查,找點什麼出來。不過那輛黑色的賽車還停在這裡,那車看上去很性感。

「你想在遺產出賣會上買下那輛車嗎?」布萊恩問。

「在國內無法開,方向盤在另一邊,」多米尼克指了出來。但他的同夥說得對,浪費了這麼一輛好車簡直就是犯重罪。伯克利廣場很美麗,但是除了讓嬰兒在草地上爬,呼吸新鮮的空氣,曬太陽,做別的事都容納不下。這屋子也要被出售,能賣一大筆錢。律師——這兒叫做事務律師——會保全遺產,在把遺產歸還之前,首先會拿走他們的回扣。「餓不餓?」

「有一點,」布萊恩說。於是他們又走了一段路,來到了皮卡迪利大街,找了一家賣三明治和冷飲的店子。大約離開旅館四十分鐘之後,他們又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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