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反恐訓練營

馬里蘭州的西歐登頓鎮根本就談不上是個鎮,此地只有一個為這一區域居民服務的郵政局,幾個加油站和一個「7-11」便利店,還有幾家普通的快餐店,為那些開車從馬里蘭州的哥倫比亞市到華盛頓特區上班的人提供高脂肪的早餐。距離樸素的郵政局大樓半英里的地方,有一幢小高層辦公樓,那是一座平淡無奇的政府建築。它有九層,寬闊的前庭草坪上有一座用灰磚砌成的矮碑,上面鑲嵌著銀色的字「亨得利協會」,也沒解釋這亨得利協會究竟是一個什麼機構,連個暗示也沒有。大樓的屋頂是平的,鋼筋混凝上鋪著柏油沙礫,上面有一個小小的電梯機器房,還有一個看不出派什麼用場的長方形屋子。實際上,它是用玻璃鋼製成的,白色的,能透過電波。這幢樓不一般之處僅僅在於一個地方:除了幾間高度不超過二十五英尺的舊煙草倉庫,從位於馬里蘭州米德堡的國家安全局,以及位於弗吉尼亞州蘭利的中央情報局望去,它是這條直線上惟一一幢高於兩層的建築物。有一些企業家曾希望在那條視線上蓋樓,但規劃申請從來沒被批准過,出於許多原因,他們全都未能如願。

大樓的後面是一個小小的天線接收場,與當地電視台的發射和接收裝置看上去並沒有什麼區別——六個六米寬的拋物面天線放置在十二英尺高、金屬絲狀頂部的一個旋風器圍欄內,分別指向不同的商業通訊衛星。這整套體系其實根本沒那麼複雜,在馬里蘭州霍華德縣佔地十五又三分之一英畝,在那兒工作的人們管它叫「反恐訓練營」。邊上就是約翰斯·霍普金斯大學的應用物理實驗室,一個歷史悠久、被公認為有著敏感功能的政府諮詢機構。

對於公眾來說,亨得利協會是個做股票、債券和國際通貨的機構,也怪,就是和公共事業沒一點關係。也沒聽說它有多少客戶,但據傳聞它對當地的慈善事業卻頗為積極(約翰斯·霍普金斯大學的醫學院據說就是亨得利慷慨解囊的主要受益者),卻一點兒消息也沒透露給過當地媒體。事實上,它根本沒有公關部。也沒傳出它做過什麼出格事的小道消息,雖然它的首席執行官據說有過一段麻煩的過去,因此,他羞於拋頭露面,僅有的幾次,也被他巧妙而得體地搪塞了過去,直到最後當地的媒體停止發問。亨得利的僱員散居在當地,大部分居住在哥倫比亞縣,過著中上水平的生活,差不多就跟比弗 的父親,沃德·克里弗,一樣出色。

小格拉德·保羅·亨得利原先在生意場上有份受人矚目的工作,這期間,他積累了一份可觀的財產,在四十歲不到的時候,轉而投身公職選舉,很快便成為南卡羅來納州選出的參議員。旋即,他又因在立法中持不同政見而名聲大噪,這一派通常迴避特殊利害關係與競選運動的資助者,政治態度相當強硬,在公民權利的問題上傾向自由,但在防務和外交上則相當保守。他從不迴避表達他的主張,因而給記者們提供了絕佳的、妙趣橫生的新聞素材,漸漸的,有傳言說他有望問鼎總統寶座。

然而,在他的第二個六年任期接近尾聲的時候,他遭遇到巨大的個人悲劇。在剛出南卡羅來納州哥倫比亞縣的一八五號州際公路上,他們一家乘坐的旅行車撞進了一輛肯沃思牽引挂車的輪子底下,他失去了妻子和三個孩子。這個毀滅性打擊是個預兆,那以後不久,在他開始競選第三個任期的非常時期,更不幸的事情又發生了。通過《紐約時報》上的一個專欄,人們開始知道他的個人投資財目——對此他從來都秘而不宣,聲稱既然他不搞金錢競選,除了泛泛而談,也就沒必要公開他的資產凈值——有證據顯示存在內部交易。這種懷疑經報紙和電視的深度挖掘被證實了,儘管亨得利聲稱證交會實際上從未就司法解釋發布過什麼指導原則,但一些人似乎仍懷疑他利用有關政府未來支出的內部消息,使一項能讓他和他的投資者獲益超過五千萬美元的房地產投資受益。更糟的是,在一次公開的辯論上,當被共和黨候選人——一個自稱「乾淨先生」的傢伙——挑釁到這個問題的時候,他的反應又犯了兩個錯誤。首先,他在此起彼伏的閃光燈前發了脾氣。其次,他對南卡羅來納州的人民宣稱,假如他們對他的誠信表示懷疑,那麼他們可以把票投給那個與他唱對台戲的傻瓜。對於一個從未給自己的政治生涯招徠過麻煩的人來說,單單這一驚人之舉就讓他損失了這個州百分之五的選票。他這死氣沉沉的競選接下去只能走下坡路了,儘管那些尚記得他家庭不幸的人還在投他零星的同情票,他還是失去了這個席位,民主黨被接著的惡意聲明搞得更加惡化。隨後,他永遠離開了政治生活,甚至沒有回到戰前查爾斯頓西北部的那個種植園,而是搬到了馬里蘭徹底過起了隱居的生活。在競選過程中一個比噴火器更厲害的聲明焚毀了他所有的退路。

他現在的家是個農場,歷史可追溯到十九世紀,他在那裡飼養著阿帕盧薩馬——騎馬和打二流的高爾夫球成了他僅有的愛好——過著一個紳士農場主靜謐的生活。每天他還在反恐訓練營里工作七到八個小時,乘一輛配有司機的加長型凱迪拉克來回。

如今他五十二歲了,高高的個子,稀少的銀髮,他很有名但很多方面又不為人們所知,留在人們記憶中的大概只有他那段影響至今的政治歷史了。

「在山裡你幹得不錯,」詹姆斯·哈德斯迪邊說邊揮手叫年輕的海軍陸戰隊軍官坐下。

「謝謝,長官。你也不賴,長官。」

「上尉,完事之後還能平安歸來,就算是幹得不賴了。這是我從我的教官那兒聽說的。大約十六年前,」他補充道。

卡盧索上尉心算了一下,認定哈德斯迪要比外表看上去略年長些。先是在美國陸軍特種部隊任上尉,然後進入中央情報局,再加上十六年,那他應該年近五十而不是四十。他一定是努力鍛煉才保持了體型。

「那麼,」年輕軍官問道,「需要我做些什麼呢?」

「特里怎麼跟你說的?」這位中情局特工問。

「他告訴我說我會跟一個叫皮特的人談談。」

「皮特剛才突然接到命令,出去了,」哈德斯迪解釋說。

海軍陸戰隊軍官接受了這個表面的解釋。「那好,不管怎樣,將軍說你們的情報機構正在招兵買馬,但你們又不想要自己培養的,」卡盧索實話實說。

「特里是個好人,也是個非常優秀的陸戰隊隊員,但他也得稍微有些地方觀念。」

「也許吧,哈德斯迪先生,他就要指揮海軍陸戰隊第二師,很快要成為我的上司了,我會儘力擁護他的。你還沒告訴我為什麼要我到這兒來呢?」

「喜歡海軍陸戰隊?」年輕的軍官點點頭。

「是的,長官。工資不那麼高,但已經夠了,和我共事的人也是最棒的。」

「是啊,一起進山的那幫人確實不賴,你帶他們多久了?」

「總共加起來嗎?差不多十四個月,長官。」

「你把他們訓練得相當好。」

「這就是他們給我的報答,長官,再說他們素質都很好。」

「那次小戰役你指揮得也不錯,」哈德斯迪說,他注意到對方的回答有些冷淡。

卡盧索上尉的態度不至於謙虛到將其視作一次「小」戰役的地步。子彈在四周呼嘯而過絕對是貨真價實的,這就足以證明那次行動之大了。但是他發現,他的訓練成果,居然同他的教官在課堂上和野戰練習上所講的一模一樣。這可是個重大的、叫人得意非凡的發現。海軍陸戰隊居然言之有理。見鬼。

「是的,長官,」這便是他所回答的話了,不過,他又加了一句,「還要謝謝你的幫助,長官。」

「干那種任務我歲數有點大了,但很高興看到自己還知道該怎麼做。」這就夠了,哈德斯迪沒再說什麼。打仗到底還是年輕人的遊戲,而他已不再年輕。「還有什麼想法嗎,上尉?」他接著問。

「真的沒什麼了,長官。我已經寫了作戰報告。」

哈德斯迪看過他的報告。「噩夢,多少有點像吧?」

這個問題把卡盧索搞糊塗了。噩夢?為什麼他會那樣想?「不,長官,」他的回答顯然透著疑惑。

「有什麼疑慮嗎?」哈德斯迪繼續問。

「長官,那些人在向我們國家開戰,我們只是給予反擊。假如沒有控制行動的能力,最好不要玩火。如果他們有妻有子,我很遺憾,但那些人應該明白,如果逼人太甚,別人將會還以顏色。」

「這是個可怕的世界嗎?」

「長官,他們應該知道,老虎屁股摸不得,除非已經想好怎麼對付虎牙。」

他沒有噩夢也沒有遺憾,哈德斯迪暗自思忖。這樣的結果是眾所期望,但是這個友好、紳士的美利堅合眾國卻並不總是把他的人民培養成這樣。卡盧索是個勇士。哈德斯迪靠在椅子上,開口前又仔細瞧了瞧他的客人。

「上尉,叫你到這裡來的原因……你在報上都看到了,我們一直在對付這些問題,新冒出來的大量的國際恐怖主義。情報局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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