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融入自然

對努南來說,與一名供認參與大規模謀殺的人同乘一架飛機,而此人卻沒被戴上手銬腳鐐之類的枷鎖,心裡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不過,話又得說回來了,實際上這個人能幹什麼呢?他又能去哪兒呢?打開機艙門跳出飛機倒是有可能的,但是吉爾林並沒有干出襲擊聯邦調查局特工這種自殺性冒險的事來。努南確信,這傢伙並不想把飛機劫往古巴,因而,蒂姆·努南只是用眼睛盯著這名囚犯,而他的腦子卻在想他是在另一個大洲,在一個不同的時區內,在另一個半球上,在遠離國際日期變更線的另一側逮住這個混蛋的。他盤算著,他雖然在十年或十一年前參與過在東地中海追捕福阿德·尤尼斯的行動,但是,這一回也許會在聯邦調查局的歷史上寫下遠程抓捕並將疑犯帶回國內的空前記錄。天啊,將近一萬二千英里的路程,光這趟空中旅程就幾乎把他搞得渾身散架,酸痛難忍,這就是他為之付出的代價。他雖然調整過手錶的時針,但吃不準還是不是在同一天,然而,他知道,他可以向那位美國空軍中士打聽具體時間,但如果再打聽具體日期的話,那麼別人就會把他看作是一個頭號大傻瓜。好在回到美國後,買一份《今日美國》報,不就可以知道了嗎?努南心想,於是他放低座椅靠背,雙眼盯著威爾遜·吉爾林的後腦勺。隨後,一個想法闖入他的腦海:抵達華盛頓後,他就得交出他的囚犯了,但交給誰?又以什麼罪名?

「好,」克拉克說。「兩小時後他們將飛抵安德魯斯機場,然後我們將搭乘一架小型飛機飛往波普,到時候再考慮下一步行動。」

「約翰,你已經有主意了。」福利說。他太了解克拉克了,從克拉克的眼神里,他早就看得一清二楚。

「埃德,這個案子不是由我負責嗎?」他問這位中情局局長。

「那還用說嗎,約翰。但我們千萬不要搞出一場核戰爭或是惹出別的什麼麻煩來,行嗎?」

「埃德,這案子能拿上法庭嗎?如果布賴特林下命令銷毀一切證據,那怎麼辦?銷毀證據並不困難,不是嗎?嗨,我們在說什麼呢?幾桶生物粉狀物和一些電腦記錄。不是有一些商用程序就可以把文件徹底刪除而且無法恢複的嗎?」

「確實如此,不過,也許有人已經把這些東西都統統複製了下來,只要好好搜索——」

「那,我們還會得到什麼呢?一旦人們知道一家生物技術公司竟可以為所欲為,整個世界將會驚慌失措。那會有什麼好處呢?」

「再加上總統的高級科學顧問自己違反安全法。天吶,那將對傑克有百害而無一利啊,不是嗎?」福利停了停說。「但是,約翰,我們又不能殺了這些人!別忘了,他們是美國公民,有自己的權利。」

「我知道,埃德。我們既不能讓他們逃之夭夭,又不可能起訴他們,那怎麼辦呢?」克拉克暫停片刻說。「看來,我得另闢蹊徑。」

「什麼辦法?」

約翰·克拉克把自己的設想講了講,說:「如果他們抵抗的話,那好啊,對我們來說,事情反倒簡單了,不是嗎?」

「二十個人去對付五十來個人?」

「我那二十個人——事實上,只有十五個人——去對付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商人?得了吧,別把我當傻瓜,埃德。在道義上,也許可以判他們死刑,但並不等於在法律上可以判處他們死刑。」

福利雙眉緊鎖,他擔心,一旦這事被捅上媒體,不知會鬧出什麼事來,但是也沒有特別的理由說一定會發生什麼。對特種戰鬥而言,沒有什麼秘密不可以保守的,其中不少秘密在大眾傳媒眼裡都是些醜聞。「約翰,」他最終說。

「什麼事,埃德?」

「你要確保自身安全,一定不能被捕。」

「至今為止我還沒出過這樣的事呢,埃德。」彩虹六號提醒他說。

「那我就批准了。」中情局局長說。至於究竟如何向美利堅合眾國總統解釋清楚,他心裡還沒個譜。

「好,我能用一下我以前的辦公室嗎?」克拉克想打幾個電話。

「當然可以。」

「你要的就是這麼些?」薩姆·威爾遜將軍問。

「是的,將軍,請照辦。」

「我能知道為什麼嗎?」

「事關機密。」將軍聽到克拉克如此回答。

「你想說的就這麼多?」

「對不起,薩姆。如果您願意的話,您可以找埃德·福利核對情況。」

「我想我會的。」將軍的聲音顯得低沉而不快。

「我無所謂,長官。」克拉克希望這一聲「長官」能撫平將軍受到傷害的感情。

然而,克拉克沒能如願。不過,威爾遜畢竟是一位職業軍人,他知道該怎麼辦。「好吧,我來打電話。」

第一個電話打到肯塔基州的坎貝爾堡。第一六〇特種作戰航空團,團指揮官是一位上校,不出所料,他一口回絕,同樣不出所料,他的意見被將軍一口駁回。上校這才拿起電話,命令一架MH-60K「夜鷹」特種作戰直升機飛赴波普空軍基地報到,隨機同去的還有一位臨時指派的維護人員,至於目的地,上校也不知道。接下來的一個電話打給一位空軍軍官,這位軍官用筆記下將軍的指示說:「是,長官。」他和將軍一樣,像是一位合格的空軍軍官。像一部電子設備似的,他把各項工作安排得井井有條,他拿起加密電話冷冰冰地下達命令,所幸的是,受命者對這一套做法早已習慣了。

查韋斯意識到,在過去的二十二個小時內他已經繞著地球飛了四分之三的路程,現在飛機降落在一個他只到過一次的機場上。機場上停著一架「空軍一號」,VC-25A版的747機身上所塗的圖案為全世界所熟悉,他帶來的這一個人卻圖謀殺死熟悉這架飛機的所有人。多年前,有人曾對他說,不必過多地去反思他為國家所做的一切,也不必過多地去回想他作為中情局一名中級僱員所拿的八萬二千四百五十美元的年薪是否值得。他的國際關係課程曾獲得碩士學位,而他把這門課程戲稱為國家間的欺騙利用術——然而,現在,他所面對的不是一個國家,而是一家股份制有限公司。誰知道他們什麼時候才會開始認識到可以在這個層次上去玩遊戲呢?也許這就是布希總統曾經談論的「世界新秩序」。如果那就是「世界新秩序」的話,那麼,這對第二分隊隊長來說沒有任何意義。總體上說,各國政府是由各國公民選舉產生的,是對本國公民負責的;而公司就不同了,它是對各位股東負責的。雖然公司也必須接受所在國政府的監管,然而,現在一切都在變,被全世界的人使用的各種工具器械都是由私營公司開發並下定義的。這個處在變化中的技術型世界賦予了相對小型的各類組織以無限的權力,他不知道這是否是一件好事。話又得說回來了,如果人類只是依靠政府來謀求進步的話,那麼直到現在他們仍將靠馬匹和舟楫才能周遊列國。既然,在這個「世界新秩序」內,一切都無章可循,無所適從,處於失控狀態,那麼就應該有人出來思考一下這個問題。查韋斯還在想著,飛機卻已停在了安德魯斯空軍基地的停機坪上,一輛標有「美國空軍」字樣的藍色麵包車戛然而止出現在尚未完全擺放到位的舷梯旁。

「你飛過的英里數趕得上一個經常坐飛機的人所飛航程的總和了,是吧,多明戈?」呆在水泥房裡的克拉克問。

「我想差不多。我身上都長毛了吧?」查韋斯一臉倦意地問道。

「現在你還得再飛上一程。」

「到哪裡?」

「布拉格堡。」

「那麼,我們去吧。我不想讓自己變得習慣於站著不動了,哪怕只是一小會兒。」他雖然需要刮個臉洗個澡,但也必須等到了布拉格堡再說。沒過一會兒,他們就坐上了一架空軍短程飛機,起飛後向西南方向飛去。這次的飛行航程相當短,終點就是毗鄰布拉格堡的波普空軍基地。第八十二空降步兵師師部、三角洲部隊和其他一些特種作戰部隊就駐紮在布拉格堡。

一下飛機,努南這才發現,早就有人考慮過該怎麼處置威爾遜·吉爾林這個問題了,因為三名憲兵把他送進了基地的軍人監獄,而同行的其餘人都被安置在單身軍官宿舍里,也就是人們口頭上常說的Q。

查韋斯懷疑他從身上脫下來的那些衣物是否夠得上可以再穿的乾淨程度。管它呢,他隨後打開水龍頭洗了個淋浴,浴室里的皂盒裡有一把剃鬚刀,正好用它把一天下來沾在他這張男人臉上的污物統統颳得一乾二淨。等他走出浴室的時候,他發現他的衣物已經整齊地擺放在了一邊。

「我讓基地的人把它們給洗了洗。」

「多謝了,約翰。」查韋斯費了一些勁把緊身平腳白短褲和T恤衫穿上,然後從擺放在床上的衣物中挑選了一套森林作戰服穿上,最後套上短襪和靴子。

「日子夠長的吧?」

「那還用說,約翰,足足一個月時間才從澳大利亞回到家裡。」他先是坐在床上,接著條件反射似的躺倒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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