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自然勝地

對威爾遜·吉爾林來說,事情來得太突然了,沒有人告訴過他事到臨頭該如何處置,他壓根就沒有想到「工程」竟然會在安全環節上出現漏洞。現在,他一切都完了——怎麼會出這種事呢?合作還是不合作,他可以作出選擇。小罐裡面的東西可能被送往馬里蘭州迪特里克堡的美國陸軍傳染病醫學研究所去作檢測,那兒的醫學專家們只需花幾秒鐘的時間就可以知道被他帶進奧運體育場的是什麼東西,任何辯解都無濟於事,他的生命、他的未來都將離他而去,看來他所能作出的選擇只有合作,說不定這樣還能為他爭取到一條活路。

因此,當C-17A環球霸王Ⅲ型運輸機爬升到巡航高度時,他便開口說話了。努南手拿錄音機,只希望那穿透貨艙區的引擎聲不要淹沒了吉爾林的聲音。不久,事實證明,要他做到面不改色鎮定自若那真是難上加難啊。他曾聽說過有關某些極端環保組織的事,那兒的人認為在加拿大屠殺小海豹的人無異於特雷布林卡 和奧斯威辛集中營里的劊子手;他也知道,聯邦調查局曾把某些行為視為犯罪,比如把醫學研究單位的實驗室小動物放歸自然,或者為了不讓鋸木廠鋸掉樹木而給大樹釘上釘子,但是眼前這個組織的所作所為遠甚於所有這些,其罪行可以說是聞所未聞。不管怎麼說,這種罪行得讓人們為「駭人聽聞」一詞重新定義。如此瘋狂的宗教對於他來說是完全格格不入的,因而是不可信的。他真希望氯罐里的東西真的是氯,然而他知道那不是氯,那玩意兒連同那隻背包都已被封存在塑料袋裡,用繩索系在邁克·皮爾斯中士的座位旁。

「他還沒來電話。」約翰·布賴特林邊說邊看了看錶。奧運會閉幕式正在進行之中,接下去國際奧委會主席將發表演講,呼籲全世界的年輕人參加下一屆奧運會,然後樂隊奏樂,奧運聖火即將熄滅……就像人類的生命之火也即將熄滅那樣。這情景既令人傷感,又無可倖免。下一屆奧運會難道還會有嗎?全世界的年輕人還能活著聽到他的呼籲嗎?……

「約翰,也許他和我們一樣在觀看閉幕式,讓他看吧。」比爾·亨里克森安慰他說。

「說的也是。」布賴特林把胳膊搭在妻子的雙肩上,盡量使自己放鬆些。此時此刻,在體育場內行走的人們身上都會粘上帶有濕婆病毒的細微顆粒,亨里克森說的沒錯,不可能出任何差錯的。在他的腦海中正浮現出這樣一幅景象:不久的將來,街道和公路上空無一人;農田荒蕪;機場關閉;樹木將因無人砍伐而胡亂瘋長;各種動物將四處遊盪尋覓食物,它們會猜想所有那些聲音和兩腳動物都到哪兒去了;鼠類和別的食腐動物將盡情飽餐;貓和狗將恢複各自的天性,它們的生死聽憑環境決定;食草動物和食肉動物將不必擔心遭人獵殺;遍布四野的有毒陷阱雖然還有殺傷力,但其毒性終將揮發殆盡,農夫和其他人深惡痛絕的殺戮遊戲即將畫上句號。就在今年,將再也沒人為了穿上精美的白色裘皮外衣而大規模捕殺小海豹了;就在今年,這個世界將重新獲得新生……倘若為此而不得不訴諸暴力的話,那麼對於那些有頭腦有審美觀的人來說,即使付出代價也是值得的,這就像布賴特林以及手下所信奉的宗教那樣是一回事,確切地說,同門宗教有著不同的派別,他們崇拜的是一個被稱為大自然的綜合性的生命大體系,因為他們知道正是這個大自然關愛並哺育了他們,所以他們才為她而鬥爭,道理就這麼簡單。在他們的心目中,大自然如果不是一個人的話,那麼就是一種思想,這種思想具有極大的包容性,它生產並養育了他們所鍾愛的一切。能為一種思想而獻出生命的人,在他們的前面曾有過很多很多,難道不是嗎?

「這兒離希卡姆有多遠?」

「機長說要飛十個小時。」皮爾斯看了看錶說。「這就像是回到了當空降兵的年代。蒂姆,我想要一副降落傘。」他對努南說。

「呃?」

「第八十二空降師,布拉格堡,那是我服役的第一個單位,老弟。」皮爾斯對這位聯邦調查局特工解釋說。他渴望跳傘,但是特種作戰人員難得跳一回傘,他們通常由直升機送往戰區,雖然這樣做便於組織也更安全,但是完全沒有了和戰友們一起從運輸機上猛地一衝而下的那種感覺。「你認為這傢伙現在想幹什麼?」皮爾斯指了指吉爾林問。

「簡直難以想像這是真的。」

「是啊,我知道。」皮爾斯表示贊同說。「我也想,沒有人會這麼瘋狂的,對此我根本無法想像,夥計。」

「是啊,我也無法想像。」努南回答說。他用手摸了摸襯衣口袋裡的小型錄音機,對裡面的信息似乎還有點半信半疑。他這樣錄下的口供合法嗎?雖然他對這個混蛋講過他享有的權利,吉爾林也表示知道,但是,任何一個半路出家的律師都會千方百計地為吉爾林翻供。他們會說那是在一架軍用飛機上被一群軍人包圍著而被迫作出的口供——說不定法官也會同意這種說法,法官也可能認為對他的逮捕是不合法的。努南想,管它呢,一切都無所謂,結果才是最重要的。如果吉爾林說的都是真的,那麼逮捕他就有可能挽救數百萬人的生命……他徑直向飛機的無線電艙走去,接上保密系統呼叫紐約。

克拉克在睡夢中被一陣電話鈴聲喚醒。他一把抓過話筒嘟噥地說了聲:「喂?」這才發現保密系統還沒接通,過後,接線員報告說線路安全。「什麼事,丁?」

「約翰,我是蒂姆·努南,我有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我們到達後,你打算幹什麼?我錄下了吉爾林的全部口供,就像你幾小時前對丁說的那樣,一個字都他媽的不差,約翰。現在我們幹什麼?」

「我也不知道。可能要找默里局長談談,也許還得找埃德·福利局長談談。我不清楚現有的法律是否適用這麼一件驚天大案,我也不清楚我們是否要公開審理這件案子,你知道嗎?」

「嗯,知道了。」努南的聲音好似來自半個地球以外的地方。「好吧,看來有人正在考慮這些問題。」

「沒錯,是的,我們正在考慮,還有事嗎?」

「我想沒了。」

「那好,讓我再睡個回籠覺。」掛了電話,努南回到貨艙,查韋斯和湯姆林森看守著吉爾林,其餘的人坐在蹩腳的美國空軍的座位上設法打個盹,以便熬過這趟最令人討厭的飛行。一個小時後,努南從睡夢中醒來,才發現那些夢一點也不讓人感到討厭。

「他還是沒來電話。」布賴特林說道。此時電視網路對奧運會高潮部分的報道已經結束。

「我知道。」亨里克森無奈地說。「這樣吧,我打個電話問問。」他離開座位從皮夾里抽出一張卡,按卡背面上的號碼撥通了在悉尼的一位全球安保公司高級僱員的行動電話。

「托尼嗎?我是比爾·亨里克森,我要你立即給我辦一件事,行嗎?……好,找到威爾遜·吉爾林,讓他立即給我回電。他的號碼是……沒錯,就是這號碼。現在,托尼……是的,謝謝。」亨里克森掛斷電話。「很快就會找到的,他不會去別的地方,也許他正在去機場的路上,他打算去黃金海岸。放鬆點,約翰。」這位安全主管勸說道,他並不感到沮喪。吉爾林的手機可能沒電了,可能行人太多了,他沒能叫到計程車趕回旅店,也可能那兒沒計程車可叫——任何一種善意的解釋都會讓人感到一絲寬慰。

南半球,悉尼。托尼·約翰遜穿過街道朝威爾遜·吉爾林下榻的旅店走去。他知道吉爾林住的房間,因為他們在那裡碰過頭。他乘上電梯直奔房間,對他來說,開鎖只是小菜一碟,只需把一張信用卡塞進門側邊框,挑起三角閂,他就進到房內——

——他看到了吉爾林的行李包靠在衣櫃的移動玻璃門旁,在桌面上的文件夾里有他的一張前往澳大利亞東北海岸的機票,還有一張地圖和一些介紹大堡礁的小冊子。情況有點不妙,他查看了機票,威爾的航班二十分鐘後就要起飛了,按說,現在他早該通過安檢上了飛機才對,然而,他還沒有離開旅店,這就太奇怪了。威爾,你在哪呢?約翰遜心裡直嘀咕,他突然想起他是來這兒幹什麼的,於是,他拿起了電話。

「是啊,托尼,我們那位夥計在哪兒呢?」亨里克森滿懷自信地問道,接著他的臉色變了。「你是什麼意思?你還知道什麼?好了,如果你發現了什麼新情況,打我這兒的電話,再見。」亨里克森放下電話,轉身看著那兩位。「威爾遜·吉爾林失蹤了,人不在房裡,但行李和機票還在,像是從地球上蒸發了似的。」

「什麼意思?」卡羅爾·布賴特林問。

「我也不清楚,該死的,說不定他在街上被車撞了——」

「或者說,波波夫可能向人告密緻使他被捕了。」約翰·布賴特林神情緊張地說。

「波波夫甚至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亨尼克特不會告訴他的,亨尼克特自己也不知道吉爾林的名字。」但是,亨里克森想起來了,喔,媽的,福斯特不是知道散布濕婆病毒的方法嗎?喔,真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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