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緊急出逃

害怕與恐懼一樣糟糕。自從擔任外勤情報軍官以來,波波夫從未經歷過真正的恐懼。雖然情報活動自始至終充滿著緊張,特別是他剛開始從事這項工作的時候,但是,他很快對外勤情報工作充滿了自信,對他來說,精湛的技巧是一種安全的屏障,這種屏障安慰著他的靈魂,使他感到輕鬆自在,然而,今天卻不是這種感覺。

現在,他置身於一個陌生的環境,這裡不只是一片陌生的土地,因為他習慣於城市生活,不管在哪個城市,他都知道怎樣在幾分鐘內消失得無影無蹤,世界上的任何一個警察部門都幾乎無法尋找到他,而這兒卻不是一座城市。他在離車站小屋百米遠的地方下了馬,卸下馬鞍和轡頭,因為一匹光有馬鞍而不見騎手的馬肯定會引起旁人的注意,而在這個許多人把馴養馬匹作為樂事的地方,一匹獨自蹓躂的馬不大可能會引起注意。隨後,他小心地穿過鐵絲網,向車站小屋走去,他發現那裡空無一人,空白的牆上沒有一張時刻表。沒有哪一幢建築會比這個更簡陋的了,看上去,這座小屋純粹是用水泥澆成的,厚屋頂支撐著冬天厚厚的積雪,或許還躲過了他曾聽說但沒親歷過的龍捲風的肆虐。裡面的長條凳也是用水泥澆成的,他一屁股坐下,讓擔驚受怕的心歸復平靜,在他的生命歷程中,他從未有過這樣的體驗。害怕——如果這些人可以殺害幾百萬人,甚至數十億人——那他們當然會毫不猶豫地結果他這條孤獨無援的生命,他必須離開這裡。

到達車站小屋十分鐘後,他看了看錶,他懷疑這個時候會不會有公共汽車,如果沒有,嗯,那麼會有卡車或汽車之類的,也許——

他走到路肩舉起手。幾輛汽車以一百三十多公里的時速飛馳而過,夜色蒼茫,那些汽車司機根本來不及看到他,更來不及剎車。一刻鐘後,一輛奶白色福特輕型貨車緩緩地停在路邊。

「你上哪,老弟?」司機問。他看上去像是農民,六十上下,臉和頸部被午後的太陽曬得黝黑。

「我去前面那個小鎮機場,能捎我一段嗎?」波波夫說著坐進了駕駛室。司機沒扣上安全帶,這很可能觸犯了法律,不過,波波夫這個冷血殺手也可能觸犯了法律。就因為這一點,他怎麼也得離開這鬼地方。

「當然可以,不管怎樣,我得從下一個出口出去。你叫什麼名字?」

「約——約瑟夫。」波波夫說。

「哦,我叫彼得,你不是本地人,對嗎?」

「不是,我實際上是英國人。」波波夫繼續說道。他試著用這個口音看看是否像。

「哦,是嗎?你怎麼會到這兒來的?」

「是因為生意上的事。」

「你做什麼生意?」彼得問。

「我是搞諮詢的,有點像中介。」

「原來如此。那怎麼會滯留在這兒的呢?」司機問。

這人是怎麼回事?難道他是警察?問出來的問題怎麼與克格勃第二處的人如出一轍。「我的,呃,一個朋友家裡有點急事,他只好把我撂在這兒,讓我等公共汽車。」

「哦。」波波夫看到司機此時不再追問,他默默地為自己的這個謊言祈禱。你看,我剛剛開槍打死一個想要殺死你和所有你認識的人的那個人……有些時候,真話對他或對其他人都不管用,剛才就是一個例子。他的腦子急速地轉動起來,轉速比這輛該死的輕型貨車還要快得多,貨車司機看來不太願意踩油門,路上,別的車輛一輛接一輛地從他旁邊颼颼地飛馳而過。那位農民上了年紀,而且很有耐心,要是波波夫駕車的話,他早就使這輛該死的貨車達到可能達到的最快的速度了。儘管如此,大約也就十分鐘光景,他就看到了一個綠色出口標誌,標誌的一面貼有一架飛機的剪影。當貨車司機緩緩地駛過出口,向右拐往一個看似地區級小機場的時候,波波夫盡量剋制著不用拳頭去砸車門內的扶手。不一會兒,彼得領著他來到美國捷運公司的門口。

「謝謝你,先生。」波波夫邊離開邊道謝。

「祝你旅途愉快,約。」貨車司機說著,臉上露出堪薩斯特有的友善的微笑。

「我要去紐約。」波波夫對售票員說。「如有可能,要個頭等艙。」

「嗯,十五分鐘後有一趟航班飛往堪薩斯城,從那兒您可以搭乘美國航空公司的班機去拉瓜迪亞機場。先生尊姓……?」

「迪米特里厄斯。」波波夫回答說。他記得在他尚存的信用卡上的這個名字:約瑟夫·迪米特里厄斯,說著便摸出皮夾遞上信用卡。在紐約的保險箱里,他有一本使用這個名字的護照,他的銀行信用卡也很不錯,信用額度大,而且在過去的三個月內沒使用過。那位售票員或許以為自己幹活的速度還挺快,可是波波夫卻急著上廁所,不過他強忍著不露出絲毫內急的樣子。就在這個時候,他意識到在他的皮馬褡子里還有一支左輪槍,他必須立即把它丟掉。

「好了,迪米特里厄斯先生,您的機票,一號登機口,有一班飛往堪薩斯城的飛機,從A-34登機口起飛,頭等艙座位2C。還有什麼問題嗎,先生?」

「沒了,謝謝。」波波夫拿過機票放入口袋。找到候機大廳的入口處後,他徑直走去,在一個廢物箱前,他停下了腳步,很快用眼睛掃視一下四周,小心謹慎地從皮馬褡子里摸出那支左輪槍,用東西包好,將它放到垃圾箱里。他再次看了看候機室,還好,沒人注意他,他摸摸皮馬褡子看看裡面還有什麼,現在裡面空蕩蕩的,什麼也沒了。他放心地穿過安檢門,通過時,安檢處的磁強計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從傳送帶上取回皮馬褡後,他立即尋找男廁所,找到後,便徑直衝了進去。不一會,他一臉輕鬆地走了出來。

波波夫看到,這個地區級小機場總共只有兩個登機口,卻有一個酒吧,他走了進去。皮夾里還有五十美元的現鈔,他花了五美元要了一杯雙份伏特加一飲而盡。走了百步之後,他來到了登機口,將機票遞給檢票員,出了門。這是一架螺旋槳飛機,多年來,他從未坐過這種飛機,但是,為了這趟飛行,他不得不委屈自己。他費勁地爬上薩博340B短途飛機,五分鐘後,螺旋槳開始轉動,波波夫隨即鬆了口氣。三十五分鐘後飛抵堪薩斯城,在那兒短暫停留五十五分鐘,然後換乘波音737飛往紐約。他坐的是頭等艙,酒是免費的,最讓他滿意的是,他獨自坐在飛機的左側,沒人會跟他聊天。此時,波波夫需要的是思考,非常周密的思考,敏捷卻不草率的思考。

當飛機開始起飛滑行的時候,發動機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聲,他閉上了眼睛,心裡在想,好了,你獲悉了什麼?你該做什麼?也許這是兩個很簡單的問題,但是,他必須先回答好第一個問題,然後才知道如何去回答第二個問題。他差一點就祈禱上帝,儘管他不相信上帝真的存在,然而,他凝視著舷窗外那漆黑一片的大地,他的思緒正在這茫茫夜空中任意飄蕩著。

克拉克猛地從夢中驚醒。在赫里福德,這時正是凌晨三時,他剛做了個夢,夢見什麼已記不得了,就像是一團煙雲,變幻無常,難以捉摸。他知道那是一場噩夢,否則他不會被驚醒過來,這種情況即使在執行最危險的外勤任務時也很少出現過。他感到自己的雙手在顫抖——但不知什麼原因。他不予理會,翻了個身,閉上眼睛,繼續睡他的覺。今天,他要出席一個有關預算的會議,作為彩虹部隊的指揮官,他必須扮演一個討厭的會計角色。頭枕著枕頭,克拉克想,這也許就是剛才夢中做到的吧,沒完沒了地和一幫會計人員爭論著錢從哪兒支出,又如何去花銷……

飛機順利地降落在堪薩斯城,薩博飛機在候機樓前停下。這時,螺旋槳也停止了轟鳴。地勤人員走上前來用繩索套住螺旋槳的頂端不讓它繼續轉動,乘客紛紛走下飛機。波波夫看了看錶,比預定時間提前幾分鐘。他走出艙門,吸了幾口清新空氣,然後進入候機室。除了他所乘坐的航班停靠的A-34號登機口外,這個候機室還有三個登機口——他核對確認了他的航班——在那兒,他又看到了一個酒吧,裡面還允許抽煙,這在美國機場是不多見的。聞著別人吐出的香煙味,回想起年輕時抽特魯德雪茄煙的情景,他真想向其中的哪一位討支煙抽,但是,他沒那樣做,他只是坐在牆角處又喝了一杯雙份伏特加,他面對牆壁,不想讓人記得這裡曾有過他這麼一個人。三十分鐘後,廣播中傳來他的航班即將起飛的通知,他在吧台上放了十美元後便走出酒吧,手中拎著的皮馬褡子里空空如也,他捫心自問,幹嘛要這麼心神不安,不過,空手坐飛機讓人看起來總有點彆扭,所以他還是保留了那幾個馬褡子,上機後把它們塞進了頭頂上的行李艙內。在這趟航班上,有一個2-D座位空著,他坐了下來,面對舷窗,這樣,空姐就很難看清他的臉。接著,波音737從登機口往後退去,然後飛向暮色蒼茫的夜空。空姐送來的酒被波波夫禮貌地婉拒了,因為剛才他喝得夠多的了。雖說少量的酒對他整理思緒會有幫助,但是,喝多了會使人的頭腦暈乎乎的。在他的肌體內,足以有使他放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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