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記憶猶新

這就是查韋斯所期盼的,現在他終於親手抱上了自己的兒子。

「多好啊。」他說道,同時低頭看著這個他將要去守護、教育並讓他學會如何面對這個世界的新生命。雖然只有一秒鐘的時間,可好像過去了幾個星期似的。然後,他把新生兒塞到妻子手中。

帕齊的臉上大汗淋淋,五個小時的分娩使得她疲憊不堪。好在一切都已過去,帕齊早把生產的痛苦忘得一乾二淨。現在她的願望實現了,她有了自己的孩子。這小傢伙臉色紅潤,沒有頭髮,愛哭愛鬧。不過這時的約翰·康納·查韋斯已經不哭不鬧了,他正平靜地貼著帕齊的左乳進第一餐。帕齊已經筋疲力盡,於是護士把孩子抱往嬰兒房。查韋斯給了妻子一個吻,當妻子被推回病房的時候,他一路跟在產床邊。回到病房時,帕齊已經入睡,查韋斯最後親吻了一下妻子,走出了病房。他開著車一路風馳電掣地回到赫里福德營地,然後來到彩虹六號的辦公住宅。

「怎麼樣了?」約翰·克拉克打開門問道。

查韋斯給他遞了根鑲有藍色環帶的雪茄。「約翰·康納·查韋斯,重七磅十一盎司,帕齊表現出色,外公。」查韋斯說道,臉上掛著幸福的微笑。畢竟帕齊在整個生產過程中功勞最大。

生命中總有能讓強悍的男人流淚的時候,現在就是這樣的一個時刻。這時,兩人互相擁抱了起來。「嗯,」克拉克邊說邊從浴袍口袋裡掏出手帕,拭去眼角的淚水,問道,「他像誰?」

「溫斯頓·丘吉爾。」查韋斯滿臉堆笑地回答說。「嗨,約翰,這點我還沒時間去驗證,不過約翰·康納·查韋斯這個名字倒是有點特別,是吧?這小傢伙長大以後要學的東西多著呢,在他五歲……也許六歲的時候,我就教他空手道和射擊。」查韋斯若有所思地說。

「最好教他打高爾夫和棒球,不過他是你的孩子。多明戈,跟我來。」

「母子平安?」桑迪問道。於是查韋斯把這件事又重複一遍,他的上司克拉克在一旁點燃了一支古巴雪茄。雖然查韋斯討厭煙味,桑迪作為一名護士也不贊成克拉克吞雲吐霧,不過在這個時候,他們兩人都顯示出寬容大度。克拉克太太一把抱住查韋斯問道:「小傢伙叫約翰·康納?」

「你都知道了?」約翰·特倫斯·克拉克問道。

桑迪點了點頭說:「帕齊上星期就跟我說了。」

「這應該是個秘密。」這位新任爸爸不滿地說。

「我是她的母親,丁!」桑迪說道。「吃早餐嗎?」

兩個大男人看了看錶,現在剛過凌晨四點,離早餐時間也不算遠,兩人點頭表示同意。

「約翰,我現在的心情相當複雜。」查韋斯說道。他岳父注意到他會根據不同話題改變說話的口氣。就在前一天,當他在審訊那幫愛爾蘭共和軍歹徒時,那口氣活像是洛杉磯黑幫的一個小混混,語調中混雜著西班牙腔和街頭黑話。但是在他陷入沉思的時候,他說起話來卻像是一位有著碩士學位的男人,一點怪腔怪調都沒有了——「我當爸爸了,我有兒子了。」接著他露齒一笑,舒展、滿足、充滿敬畏。「哇哦!」

「人生就像是一場非凡的冒險之旅,多明戈。」約翰讚許地說完,倒了一杯咖啡喝起來,這時桑迪正在翻烤培根。

「嗯?」

「造就一個完人更是一場了不起的冒險之旅,小夥子,如果不從現在開始去做好這件事,那可是人生的一大遺憾。」

「你們兩位在這方面都做得不錯。」

「謝了,多明戈。」站在電爐邊的桑迪說,「那段時間我們可是下了很大的功夫。」

「她比我更辛苦。」克拉克說。「我經常不在家,出外勤。該死的,三次聖誕節都沒能在家過,真是罪不可赦。」不過他解釋說,「那個早晨真邪乎,你真該待在那兒。」

「發生了什麼事?」

「俄國去了兩次,伊朗一次,每次都是去取活動經費的。本來這活是我們兩個人乾的,不巧,那次我因故不能去,害得他一個人沒能完成預定任務。你知道俄國人一向不會對犯有叛國罪的人心慈手軟,結果那個可憐蟲四個月後遭了殃。那個聖誕我過得很不是滋味。」克拉克最後說。他還記得那件事有多麼殘酷,他親眼看著克格勃就在離他不到五十米的地方抓住了他的同伴,他親眼看到他扭過臉朝他看了看,那張蒼白的臉上充滿了絕望的神情,他不得不獨自一人從他為他倆準備的管道里逃跑。克拉克雖然自知力不從心、無可奈何,但總覺得自己在那件事上很可鄙。然後,克拉克還不得不向埃德·福利就發生的事作解釋。後來他聽說這個俄國特工被潛伏在中央情報局總部大樓里的一隻克格勃鼴鼠給「告發」了。這個混蛋現在還活著,待在聯邦監獄裡,享受有線電視和中央空調。

「約翰,那已是過去的事了。」查韋斯說,他理解克拉克的神情。他們曾並肩執行過類似的任務,克拉克和查韋斯小組從沒失過手,儘管有的任務看來有點荒唐。「你是否知道那些滑稽可笑的事?」

「那是什麼?」克拉克問,他不清楚他是否曾有過同樣的感覺。

「我知道我會死的,我是說,總有一天。這小傢伙,他應該活得比我長,如果不是,那麼我就會發瘋。我不能讓這種事發生。當他長大的時候,我老了,等他到我現在這個年紀,嗨,我就六十了,上帝,我從沒想到會變老,你知道嗎?」

克拉克輕聲地笑了。「是啊,我也沒想過。放鬆點,孩子,現在我是——」他差點把「他媽的」說出來,但是桑迪不喜歡那樣骯髒的字眼。「該死的外公,我也從來沒想到過老。」

「約翰,情況沒那麼糟。」桑迪邊說話邊打雞蛋。「我們當然可以去寵愛孩子,但那會害了他的。」

那樣的事沒有發生在他們的孩子身上,至少克拉克沒有寵過孩子。他的母親早年死於癌症,他父親在六十年代後期,為了從印第安納波利斯的一起民居火災中搶救兒童,不幸心臟病發作而猝死。克拉克不知道他的父母是否知道他們的兒子已經長大成人,逐漸變老,現在已當上了外公。誰也無從知道,不是嗎?他認為,有的時候,正如眼下,生死之事都是正常的,這就是偉大的生命延續過程。約翰·康納·查韋斯將來會成為一個什麼樣的人呢?富人、窮人、乞丐、小偷、醫生、律師,還是一個印第安酋長?那是查韋斯和帕齊的事了。他應該相信他們,他們會把這件事做好的。他了解他的女兒,也了解他的女婿,從他在科羅拉多的山裡第一眼看到這個孩子起,他便感到在他的身上有著一種與眾不同的東西。後來這個孩子茁壯成長,好比一朵鮮花盛開在環境尤其惡劣的花園裡。克拉克心想,多明戈·查韋斯簡直就像他自己年輕時一模一樣,忠誠而又勇敢,因此,他會是一個稱職的父親,就像他是一個稱職的丈夫一樣。克拉克邊喝咖啡邊抽雪茄,再次告訴自己:真是了不起的生命延續喲,如果這是通往死亡之路的又一個轉折點的話,那就讓它發生吧。他活得很有意義,他的生命與別人休戚與共,就像多明戈·查韋斯之於約翰·康納,小約翰是他們所有人的希望所在。克拉克繼而又想,嘿,管他呢,他的生命不是還在繼續嗎?

事實證明,搭乘飛往紐約的航班比預想的還要困難。機票早就預訂一空,不過,波波夫還是設法搞到了一張聯合航空公司一架舊727機後部的普通艙座位票。他嫌座位間距太小,好在航程不遠。一到拉瓜迪亞國際機場,他就直奔出租汽車站。路上,他檢查了一下大衣內口袋,找到了那些一路伴隨著他飛越大西洋的旅行證件。它們曾很成功地掩護過他,現在已失去了作用。趁著夜幕,他偷偷地把這些證件統統扔進了一個垃圾箱里,然後向計程車站走去。他感到疲憊不堪,剛剛過了美國東海岸時間的午夜時分,又迎來了一個大白天。在這段飛越大西洋的航程中,他沒睡多久,那肚子——美國人怎麼說來著?——餓得咕咕叫,也許他是得歇一歇了。

半小時後,波波夫到達了位於鬧市區的公寓樓里。垃圾收集工在聯合航空公司的停機坪前來來往往更換垃圾袋。這種千篇一律的工作機械而又繁重,主要是由波多黎各的工人來做的。他們先要翻開垃圾筒頂部的金屬蓋,伸手把分量很重的塑料垃圾袋拿出來,然後轉過身把它們一個個地扔進帶有輪子的箱子內,這些箱子隨後會被傾倒到垃圾車上運往斯塔騰島上的垃圾填埋場。這工作對上肢的鍛煉很有好處,大多數工人都帶著一個袖珍收音機,邊聽邊工作,倒也不怎麼覺得枯燥乏味了。

離計程車站五十米遠處,有一個垃圾桶沒有放到位。當垃圾收集工舉起垃圾袋時,垃圾袋被金屬筒的邊鉤住,劃破了一道口子,裡面的垃圾掉落在水泥人行道上,把那工人氣得輕聲罵了一句,因為他得彎下腰用戴著手套的手把掉落的垃圾捧走。差不多幹完的時候,他看到了一本緋紅色硬封面本子,一看是一本英國護照。一般來說,人們是不會把這些東西扔掉的,不是嗎?他打開一看,裡面有兩張信用卡,都與護照上的名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