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追根究底

波波夫已有好久沒有幹這種事了,可是他並沒有忘記如何搞調查研究。報刊上有很多關於他僱主的文章,文章數量多於許多政治人物,波波夫覺得那是因為他為國家和世界做了不少重要的事情。不過,這些文章大部分談的都是生意事,特別是他的財富和影響力,幫不上波波夫太多的忙。文章也說到他已經離婚,除此之外極少涉及到他私生活方面的事情。這真有些讓波波夫失望。從照片和資料上看,他的前妻似乎才貌雙全。波波夫心中想道,或許是因為兩個聰明的人呆在一塊,才使他們出現了問題。如果情況真是這樣的話,那個女人真是太不幸了。也許大多數美國男人都不希望在自己的家裡有個比他還聰明的另一半。不過這位俄國人覺得,只有軟弱無能的男子才會感到聰明女子的威脅,才會受到這種問題的困擾。

找了半天,還是找不到此人與恐怖分子或恐怖活動有什麼瓜葛。據《紐約時報》的報道,他從未受到過恐怖襲擊,連街頭搶劫之類的事都沒碰上過。當然啰,即使發生過那類事情,報紙也不一定都報道。不過如果發生的事件重要到足以改變他人生道路的話,那麼肯定會受到媒體的注意。

有可能的,幾乎可以肯定,波波夫暗忖道。然而,「幾乎」這個詞對職業情報官員來說顯得有些含糊不清。他的僱主是生意人,在科學研究領域和企業經營方面都算得上是個極有天賦的人。他似乎對工作十分投入。波波夫看到好幾張他與別的女人在一塊的照片,都是在他參加慈善活動或其他交際場合拍下來的,不過他身邊的這些女人從來不會是同一個人。毫無疑問,這些女人都是有身份的人,波波夫覺得她們對他而言就好像是掛在牆上的戰利紀念品。那麼,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哪?

波波夫不得不承認,他弄不清楚,這讓他感到心神不定。他的生死就掌握在此人的手中,而他對此人的行事動機卻一無所知。由於情況不清楚,他也沒法評估自己到底會面臨多大的風險。萬一他們的行動被人發現,他的僱主被逮捕的話,他也會面臨被捕的危險。好吧,這位前克格勃軍官一邊將最後一批期刊還給圖書管理員,一邊想:也有個簡單的辦法,那就是隨身攜帶個整理好的小旅行包,準備好兩張偽造的身份證件,一有風吹草動,便立即前往國際機場,迅速飛到歐洲,讓人再也找不到他。他在那裡有一大筆存款,夠他舒舒服服地過上好幾年,如果能遇上個好的投資顧問,那他的好日子還可以維持得更久一點。像他這樣受過專業訓練的人,要讓原來的自己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並不困難,對於這一點他心裡很有把握。他只需要十五到二十分鐘的預警時間就可以了……不過他如何才能獲得所需的預警信號呢?

比爾·托尼覺得,德國聯邦警察的工作效率真是令人羨慕。不到四十八小時,六名恐怖分子的身份已全部得到確認。警方目前正在對他們的親朋好友及鄰居進行詳細的盤查,與此同時德國警方已將獲悉的大批材料發給了奧地利當局,後者立即將材料轉給了駐維也納的英國大使館,最終再轉到了赫里福德。材料中包括一張照片,還有弗克特納和多特蒙德住房的藍圖。兩人中有一個是位才華平平的畫家,報告還說,他們在當地畫廊里展售畫作,在畫上籤的都是假名。這位特工翻閱著資料,心裡想著:說不定他們的畫作現在更有價值了。他們倆有台電腦,但是存在裡面的檔案對警方調查沒什麼參考價值。兩人中有一個曾寫過一些抨擊性的政論文章,德國警方認為可能是弗克特納,這些文章被附在了材料的後面,只是尚未譯成英文。托尼覺得貝洛博士或許會想要看看這些文章的。屋裡還有不少書籍,其中許多是政治性的,絕大部分都是由前東德印刷出版的。另外還有一台電視機及一套質量很高的立體聲音響設備,還有許多古典音樂CD唱片。兩人還擁有一輛相當不錯的中產階級轎車,車子保養得很好,還用「西格弗里德」和「漢納·科爾布」的假名在當地的保險公司投了保。兩人經常是深居簡出,幾乎不與鄰居交往。他們給鄰居的印象是安分守己,因此不大好對他們說長道短。不過,托尼暗中想道,他們就像是兩盤收緊了的彈簧……正在等待著什麼機會?

是什麼事情讓這兩盤彈簧突然鬆開了?德國警方沒有解釋這個問題。有個鄰居反映,幾星期前,有人開車前來拜訪他們,對於來者是誰,來幹什麼,卻無人知曉。也沒有人注意到那汽車的車型及牌照,但盤查記錄上說那是輛德國造的車,可能是白色的,或者至少是淡顏色的。托尼確定不了這件事到底有多重要,那人可能是來買畫的,或者是個保險代理,當然也可能就是讓他們重新擺脫偽裝,恢複他們的左翼激進恐怖分子真面目的關鍵人物。

即使像他那樣的職業情報官員,面對目前這些資料,也實在難以做出什麼結論來。他讓秘書把弗克特納的文章拿去翻譯,等譯成英文之後再由他和貝洛博士一起做點分析,這也是他目前所能做的事了。可以肯定,有某種因素使這兩名德國恐怖分子從長期的休眠中蘇醒過來,至於那因素是什麼事情,他也說不清。德國聯邦警察或許可以找出一個含糊其詞的答案,但托尼是不會相信的。弗克特納和多特蒙德已經找到了如何在警方十分擅長追蹤的國家裡安身的辦法,而這次一定是某個他們熟悉並信任的人過來說服了他們,讓他們來執行這項任務。不管此人是誰,他一定知道如何跟他們進行聯絡,這意味著存在某種形式的恐怖組織。德國警方也看到了這一點,所以在這份初步報告中,他們建議用線人作進一步的調查,這個辦法能否成功,現在還很難說。托尼自己就花過好幾年的工夫,派人滲透到愛爾蘭恐怖組織中去,取得了一定的成效,但在當時反恐鬥爭屢遭挫折的情況下,他的那些成績被誇大了。達爾文的「物競天擇」觀點,體現了恐怖分子世界生存的法則:智者生存,愚者消亡。在辦案越來越精的警方近三十多年有力的追捕之下,至今能夠生存下來的恐怖分子無疑都是最精明強幹的傢伙,其中最棒的那些人都是在莫斯科接受過克格勃軍官的培訓的……想到這兒托尼自問道:這是否也是一條調查的線索啊?俄羅斯的新政府還算合作,可是在反恐問題上合作的步子卻邁得不大,這也許是因為他們過去曾經參與過這方面的活動,或者真像俄國人所說的那樣,檔案記錄均已被毀,可是托尼很難相信這種說法。蘇聯曾是世界上最早建立官僚機構的國家,官僚機構是絕不會輕易銷毀檔案的。不管怎麼說,要在這個問題上尋求與俄國人合作,這不是他這一級所能夠決定的。雖說他可以向上呈送書面要求,最終還是會被外交部的一些高官所否決。儘管如此,他還是想試試看,一則讓自己有點事情可做,再則也可以讓他的長官們知道他還活著,還在不斷地幹事情。

托尼將所有的公文及他所做的摘記都放回到公文夾中,開始著手寫那份不可能有結果的書面請求。他現在有把握的是:目前的確存在著一個恐怖網路,有這麼一個恐怖分子都非常熟悉的人物,他手中掌握著與這些恐怖分子聯絡的渠道。也許德國警方會查到更多線索,也許遲早還有這方面的材料送到他的辦公桌上來。如果事情確是如此發展,那約翰·克拉克和阿利斯泰爾·斯坦利會不會發動一次針對此網路的突擊?大概不會,這應該是有關國家或城市的警方所乾的事。你不可以把天下的事都攬到自己的身上來。法國逮住了「豺狼」卡洛斯恰恰證明了這一點。

伊利奇·拉米雷斯·桑切斯心情十分鬱悒,不過桑特監獄的牢房本來就不是讓人快活的地方。桑切斯曾經是世界上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分子,他親手殺死了好幾個人,殺人對他來說就像踩死螞蟻一樣隨意。有段時間世界各國的警察及情報人員都在追捕他,而他卻在某個前東歐國家的秘密聯絡點裡安全藏身,暗暗地笑話那些機構的無能。他在秘密聯絡點裡閱讀報紙上對他的臆測,諸如他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啦,與誰合作過啦等等。他還閱讀克格勃的文件,知道哪些國家正在設法抓捕他……直到東歐垮台之後,他的「革命行動」就沒人支持了。於是,他只好跑到非洲東北部國家蘇丹藏身,認真地思考了他當前的處境,為了不引起人家的注意,他決定去做整容手術。他找到了一位自己覺得值得信任的外科醫生。做這樣的手術需要全身麻醉,可等他醒來時卻發現自己在一架法國航班上,四肢被牢牢地綁在了擔架上,眼前有個法國人用法語對他說道:「早上好,『豺狼』先生。」那人的臉上露著得意的微笑,彷彿剛用繩索套住了一頭猛虎。後來,以一九七五年謀殺一名線人及兩名法國反情報官員的罪名,法庭對他進行了審判。在庭審中,他神氣活現地為自己作了辯護,他這樣做其實不是為了想減輕自己的罪行,而是想竭力表現自己。他在法庭上宣稱自己是「職業革命家」,忘記了說這話的地點恰恰是兩百年前一場偉大革命的發源地,他忽視了這麼一樁事實:那裡的人並不需要再進行一次革命。

然而,不幸的是,他只是被作為刑事犯來審判,這讓他覺得彷彿他以前所做的一切都沒什麼政治影響似的。他曾試圖扭轉審判的方向,但檢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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