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還是難以了斷

寒泉在時隙間嗚咽,北風徹骨,松枝更呈現出冷冷的墨色。

遠遠看到古松下那一道雪白的影子,雷蕾放慢腳步,好容易清凈兩天,方才在街上走,無意中又接到一張小孩子遞來的字條,她只得悄悄的趕出城來。

「找我做什麼?」

「想你了。」

肉麻!見他笑得無邪,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雷蕾渾身哆嗦,在離他一米遠的地方停住。

上官秋月伸手,抱她躍上樹。

搖搖晃晃,雷蕾頭有點暈。

上官秋月半坐著,斜倚樹榦,將她摟在懷裡,就像抱著只小貓。

被冰涼的手握住,雷蕾感覺不舒服,想要縮回。

上官秋月目光不善:「不喜歡?」

雷蕾道:「你的手太冷。」

上官秋月微笑:「忘了你怕冷。」話音剛落,那手就變得暖和。

沒有人不怕冷,除非已經習慣,雷蕾默然片刻,道:「你其實可以多穿點。」

上官秋月「啊」了聲:「小春花擔心我。」

雷蕾也懶得解釋:「到樹上來做什麼?」

上官秋月的手開始不規矩:「輕薄你。」

把這種事掛在嘴邊,還說得冠冕堂皇,雷蕾既惱火又無力,你實在太有創意了,地點選在樹上,是要供人瞻仰?

上官秋月卻沒再繼續下去,抱緊了她:「小春花陪我。」

已經走上那樣一條路,不能回頭,於是你覺得孤單,想要留住我陪你,可那樣的生活讓我害怕,我不能贊同你的手段,更不敢相信你的保證,雷蕾抬臉看,那雙眼睛已經閉上,漂亮的臉掛著一抹溫雅的笑,平靜又滿足。

「上官秋月。」

「叫哥哥。」

雷蕾沉默半日,終於說了出來:「我不喜歡千月洞,更不想過那樣的生活。」

上官秋月睜開眼,似看透她的心思:「我在,就不會讓他們害你。」

雷蕾道:「我不能贊同你的手段。」

上官秋月不做聲,手指輕彈,緊接著便聽到「噗」的一聲,有什麼東西在頭頂炸開,聲音不太響也不太輕,很是特別。

如鬼魅般,幾名星仆出現在樹下,作禮:「尊主。」

上官秋月左手抱著雷蕾,右手沖他們揮了揮,親切地微笑:「天這麼冷,你們幾個就不用守在這兒了,回去多穿兩件衣裳,好好歇息吧。」

幾名星仆面色煞白,跪倒:「尊主饒命!」

上官秋月道:「我幾時說要罰你們了,起來起來。」

「尊主!」眾星仆哪裡敢起來,其中一名星仆勉強直起身,顫聲道:「不知我等有何過失,望尊主賜教。」

上官秋月解釋:「沒有,我就是看你們太辛苦,想讓你們歇歇。」

眾星仆立即表衷心:「屬下願全力為尊主效命,萬死不辭!」

上官秋月無奈:「既然不肯走,那就算了,下去吧。」

眾星仆如獲大赦,臉上重現光彩,謝恩退走。

上官秋月看雷蕾:「你看,他們不喜歡我對他們好。」

雷蕾默然。

上官秋月道:「他們習慣了。」

雷蕾道:「你也習慣了。」

上官秋月道:「我若是對他們太好,他們將來必會想辦法殺我,但你不會,我會對你好。」

「你忘了你做過的那些事,他們是怕你,所以不敢相信你,我也一樣。」雷蕾別過臉:「你只會強迫我跟著你,我算算,利用、要挾、下毒,哪樣沒用上,這就是對我好?」

上官秋月看了她片刻,道:「你不想離開蕭白。」

雷蕾道:「你可以這麼想。」

上官秋月道:「我今後會對你好。」

多次聽到這話,感動是有的吧?雷蕾咬咬唇,搖頭:「你想把我留在身邊,只因為我不會害你,到底有幾分是喜歡?」盯著他的眼睛「你太會演戲,我不知道能相信你多少次,冰谷里那些人都是因為想害你才被凍進去的?你已經習慣無情,喜歡殘忍,對你的部下,對除了你以外的所有人,你不把他們的命當回事,我怕有一天你對我失去興趣,也會把我變成那樣。」

上官秋月看著他。

雷蕾道:「帶著我對你沒好處,他們隨時都可能利用我來對付你,有了弱點,你還會這麼強?」

上官秋月道:「你跟著蕭白,對他也沒好處。」

雷蕾垂下眼帘,低聲:「你知道我膽子很小,我不想過千月洞那樣的日子,跟著小白,比跟著你放心,希望你……放過我。」

上官秋月抬手。

眨眼工夫,修長的手指間已經多了支玉簪,正是上次還給他的那支。

潔白的玉簪,尖尖的一端緩緩上移,從她高挺的胸脯上划過,最終停在她喉間,上官秋月微笑著:「什麼事都答應我,你想要反悔?」

冰涼的簪子接觸肌膚,雷蕾的臉立刻白了,全身都起了層雞皮疙瘩。

上官秋月輕聲:「你可知道在我跟前反悔的下場?」

「江湖上人人都知道,上官洞主什麼時候守信過?反悔兩個字對你來說是家常便飯,就不能讓別人也反悔一次?」雷蕾咬牙,閉眼笑:「連下毒都是對我好,割喉嚨就是對我更好了,可我實在消受不起,你看我很怕你,跟著一個隨時可以要我命的人,我不放心。」

沉默,身體一輕,耳畔風聲響,再睜眼時,二人已經回到地面。

上官秋月收了簪了,將她從身上推開。

站立不穩,雷蕾重重摔倒在地,知道此人怒極,不敢去去激他,只緩緩地爬了起來,拍拍衣服上的泥土:「上官洞主若肯手下留情,我感激不盡。」

上官秋月冷冷道:「百蟲劫未解,跟著蕭白,你不怕會死得更快?」

雷蕾道:「拜你所賜。」

上官秋月伸手拉她:「小春花……」

雷蕾躲開,「你知道,我本來就不是什麼春花……」

上官秋月道:「跟著我,我會對你更好。」

雷蕾轉身:「我要回去了。」

上官秋月在背後道:「這樣,今後我就不會再管你了。」

雷蕾不回頭,飛快朝山下跑。

死這個字說起來不可怕,然而當它真正降臨到頭上的時候,已不是恐懼二字就能形容,那時你才會真切地意識到,生命是多麼美好,生活是多麼讓人留戀,縱使它有時候痛苦而充滿波折,但總比毫無感知強多了,能夠獲得這麼一段短暫美好的生命是多麼值得慶幸的事,它讓我們感知痛苦和快樂,我們應該感激。

身上冷汗猶在,身旁人來人往,面孔一張比一張陌生,雷蕾在街上默默站了會兒,才緩步朝卜家藥鋪走。

春花秋月終究脫離了關係。

照他的脾氣,他今天對她已經手下留情了。

心頭髮悶,鼻子也忍不住發酸。

「今後我就不會再管你了。」像是賭氣,雷蕾卻知道他這回說的是真話,病了不會再有「哥哥」照顧,遇險的時候不會再有「哥哥」來救命。

人總是在離開之後,才能回想起對方的好處,甚至可以因此忽略他的種種過錯。

他對她究竟有沒有真心,從當初在千月洞為她受傷時,她就看出來了,然而她還是沒有勇氣相信他的話。

因為不夠愛?那麼一點感動,始終敵不過對他滿手鮮血的畏懼與排斥。

又或者,對一個已經習慣冷的人,應該是憐憫更多點。

雷蕾加快腳步,逃命一般。

自私,還是自私更多。

「跟著我,我會對你更好。」那是無奈之下的誘惑,語氣里已經帶上了乞求,冰雪之中,你想要留我陪伴,我卻不想過那樣的生活,那種只能兩個人互相取暖還是要提心弔膽的生活。

對不起,你只能一個人繼續冷下去。

雷蕾摸摸胸口,內疚是有吧,但他也利用過自己不是?還下了致命的毒藥,自己變成這樣也是他害的,看看,他多可怕,隨時都會被嚇出冷汗,如今就算扯平了吧,誰也不欠誰的。

公子站在階前,臉色有點白,星眸暗淡,似乎已經知道她去了哪裡,在等好回來。

雷蕾徑直走到他跟前,站住。

公子道:「你出城了。」

雷蕾點頭:「去見上官秋月。」

公子面色更白:「你真那麼想見他?」

雷蕾道:「以後不會再去了。」

聽到這話,公子愣了半日,俊臉上重新有了神采,喜極之下也不顧周圍有沒有人,將也摟住:「果真?」

這回真的是拿小命在玩,百蟲劫只能暫壓制,還不定哪天就悄悄掛掉,雷蕾沒再多想,一動不動任他摟著,口裡勉強笑:「小白,你還要對我更好點。」

公子微笑道:「放心。」

笑容一如往常那般迷人,雷蕾卻頭一次沒有心情花痴心妄想,轉移話題:「你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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